,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結局?
他原本服用袞冕,高坐御座,就為了在此間迎接蘇午——自身寄托于宗廟之內的一縷性靈,都被張午一箭釘殺,張午那支金箭至今仍留在宗廟之內,便似一柄鋼刀一般懸在玄宗頭頂。他因此明白,哪怕只是張午自身的實力,亦絕對已經到了自身難以企及的地步。
又何況對方還有閭山真人、不良人等諸多底力在身后支撐?
自身在此般情況下,仍與張午為敵,實不過是負隅頑抗而已!
玄宗皇帝令禁中侍衛、供奉做出種種準備之時,便已然預感到自己最終結局——自身絕無勝機,此戰必敗!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有退縮。
敗不過一死而已!
自身在這御座之上,衣袞冕而死,卻也仍舊是李唐皇帝!
可現下有僧人步入殿中,為他傳來這諸般消息——
“陛下,鎮國侯已在殿外,請陛下直趨拜見!”
最后一個傳回消息的僧人,此時再次將話語重復了一遍。僧人供奉稍稍加重了語氣,以喚回玄宗飄搖于九天之外的神智。
玄宗低垂眼簾。
時間在此刻好似凝滯了。
他預想之中,自身會端坐于李唐皇位之上,衣袞冕而死的結局,此時因僧人供奉傳來的這道消息,而盡皆落空。
他慘白著一張臉,沉默了良久。
種種意味莫明的目光交織在大殿之內。
那些目光好似從未曾落在玄宗皇帝身上,但它們卻終究壓垮了玄宗皇帝的意志——在良久之后,玄宗皇帝口中發出一聲頹唐的嘆息:“哎……”
隨后,圣人扶著扶手,想要撐起身軀。但他此時不知為何,雙腿分外無力,縱然以手撐扶手,一時之間卻也難以直起身形。周圍宮人見狀,低頭過去攙扶住玄宗的雙臂,將他硬生生從御座上撐了起來。
從御座之上,至于宮殿門口這數十步路,于玄宗此時而言,好似走了數千里那般漫長。
他臨近宮殿門口之時,渾身已是汗如雨下。
臨近宮殿門口,他亦終于看到了殿外垂手而立,神色平淡的張午——這時候,他身上不知何處陡生出一股氣力來,令他已經軟下去的雙腿猛然間撐得筆直,他推開攙扶著自己的宮人,緩步走近張午身前。
玄宗皇帝張口欲語——
蘇午目光壓落。
那無形的目光好似一座山,頓時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他心中分外屈辱,那股盤旋在體內的勁力此時更激烈地噴涌出來——此時縱被張午就此打殺,他也絕沒有半分畏懼!
然而,隨著張午開口出聲,他心底才迸發出的那股死志,一下子又消褪個干干凈凈:“皇帝。
今日之事,就此了結如何?
禁中內外臣僚侍者,對今日之事絕不會留有絲毫記憶——一夜過后,明日又是個明朗天氣。
你照常上朝,治國理政。
而我亦如從前,推行‘天下無詭’之治。你我互不干涉,如何?”
蘇午心中想得明白。
如今雖能殺了玄宗皇帝,但于大局不利。
‘治天下詭’事,不必玄宗插手參與,但亦需借李唐皇帝之名,調配諸般資源,鼎力配合。
更何況,天下之事,黎民生計,亦不僅在‘治詭’一事之上。
玄宗皇帝安在,其若能好生配合蘇午,則于天下人有利。此時奪去其性命,反而引致朝局動蕩,方有盛世之相的開元時代,亦將就此而斬。
而且,李唐皇帝修行‘五德社稷體魄’,亦甚為奇異,乃憑借代代皇帝積累而來的五德五方之氣,修煉體魄,同時此般五德之氣,又與國運緊密牽連——此時打殺李唐皇帝一人,便亦相當于毀損國運!
今時蒸蒸日上的國運,對蘇午所推行‘治天下詭’事,亦是絕大助力。
是以,蘇午自一開始的根本目的,便不是要斬殺玄宗皇帝,自身取而代之——他所行所為,無不是在逼玄宗‘回頭’,以戰止戈。
李隆基不知蘇午心中所想,他被蘇午逼迫著出離宮殿,前來‘拜見’蘇午,心中之屈辱無以復加,由此已萌死志,更覺得自身死期已至,今時已經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迎接自己的死期。
卻未想到在此時陡聽到蘇午開口,稱彼此之間仍可‘相安無事’。
今下之事,權當從未發生。
此夜過后,今下之事不會留下絲毫痕跡。
言辭處處皆是在表示,其可以給自身一條生路。皇帝之位,仍在自己手中。如此峰回路轉,一下子抽干了李隆基的所有勇氣。
一切既能照常如舊,自己又何必求死?
此念一起,玄宗渾身力氣頓時消去無蹤,猛然間坐倒于地,他仰頭看著蘇午,眼神里滿是畏懼:“朕之生死,如今皆在你一念之間。
你足可以殺朕而后快,天下之間,再無第二人能叫你付出任何代價。
為何……你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