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說完話,背著包袱與蘇午抱拳一禮,繼而轉(zhuǎn)身離去,他沿山階而上,果真是去往修筑于懸崖邊上的另一處道觀‘云霞觀’。
華山之內(nèi),雖然道觀寺廟眾多,但其中‘修道有成’者,實(shí)無多少。
于此間掛單修行的道人,多是為斷卻紅塵俗緣,享受清凈而來。他們多數(shù)未能得授符箓,不曾正式踏足道門修行之列,每日所謂清修,也不過翻看道藏,誦念幾段經(jīng)書而已。
這些道士,其實(shí)更像是‘野道’。
但與民間野道不同的是,他們還有朝廷度牒在身。
華山道士沒有修行在身,若此間真有厲詭出世,他們亦沒有多少自保之力,如此依從官府的指示,暫且遣散道眾,就此下山而去,倒是再好不過。
蘇午目送那老道背影消失在山階之上,轉(zhuǎn)而開始與張方等人分派任務(wù):“張方,你領(lǐng)上幾個不良人兄弟、幾個僧人,同往雷神洞去查探情況。無論是否見到異常情形,俱將這道符咒貼在雷神洞外。”
他說話之間,將一縷黃天道韻化作金黃符箓,交給了張方。
張方趕忙答應(yīng)下來,將符箓仔細(xì)收好,點(diǎn)上了幾個不良人、幾個和尚,往那‘雷神洞’所在位置而去。
今下華山之內(nèi),還未真正見有鬼祟變故發(fā)生。
一個沒有修行在身的老道,所言其實(shí)也不足取信。但蘇午閑著也是閑著,今下也正需要多做些準(zhǔn)備,釘住華山各處龍脈,不論是雷神洞,還是老道言及的其余幾處有鬼祟傳聞的所在,他都會在其上留下一根‘釘子’,如此縱然彼處真有厲詭作祟,他留下的手段便正可以防患于未然。
“印知,你也領(lǐng)幾個不良人與剩下諸僧同往‘爛柯林’中去,也是不論是否見有異常情形,都將這道真言留于林中。”蘇午又吩咐過印知。
他言語聲落下,印知恭敬合十應(yīng)聲:“弟子遵命。”
年輕僧人雙手一合十,便見蘇午頭頂涌現(xiàn)一輪綠日,那綠日投映在他的心神之間,便將一道密不可宣的真言,留在了印知性識之中,他走入爛柯林中后,只需以心神照映爛柯林,即能將蘇午的真言留于彼處。
眾不良人、諸僧侶領(lǐng)命而去。
轉(zhuǎn)眼間,華山腳下只余蘇午、丹加、鑒真三個。
蘇午看了看四下,幾步走到一塊大石邊,側(cè)坐下來,繼而取出一個錦盒,將盒中紙張在大石上攤平了,請跟從過來的丹加與鑒真觀看畫中內(nèi)容。
整幅畫其實(shí)就是由朱砂與墨汁混合形成的顏料,于石碑上拓印下來的一副‘碑相’。
玄宗皇帝先前便給蘇午觀覽過這副‘碑相’。
在蘇午接過‘探查華山詭事’之責(zé)后,玄宗皇帝直接將這副碑相交給了蘇午,令蘇午可以作個參照。
當(dāng)下蘇午便將這副自‘乾陵無字碑’上拓印上來的碑相,展露于鑒真、丹加眼前。
“碑相被拓印下來以后,便不會再生任何變化,錄碑吏根據(jù)當(dāng)時碑相,推演宗廟變化、世相隱秘如此種種。
但一副碑相,在不同的錄碑吏眼中,亦有不同涵義。
這副碑相先前出現(xiàn)于乾陵無字碑上,由錄碑吏拓印下來,呈送京城,此處附有錄碑吏對這副碑相的推演。
不知鑒真師傅、丹加從這副碑相之中,是否看到了其他不同尋常的涵義?”蘇午看著在大石頭上鋪開的碑相,指著那畫中之山道,“而今可以確定的是,碑相中的巨山,正是華山無疑。
但華山之下押著的這個女子,及至自天驟落的巨斧、斧刃下、山巒裂隙間流淌開的鮮血,是何涵義?
兩位可有不同見解?”
丹加跪坐在蘇午身畔,安靜觀看大石上鋪開的碑相圖,猶如一尊玉觀音,她一時未有言語。
鑒真看了碑相一會兒,忽抬眼看向?qū)γ娴奶K午,向蘇午問道:“你覺得這副碑相中傳遞出了怎樣涵義?
你既令我們也來觀察這副碑相,想來對這幅畫,是有著與‘錄碑吏’推測的‘劈山救母故事’所不同的見解。”
錄碑吏稱此碑相圖為‘劈山救母圖’。
斧刃劈斬巨山,山峰之中卻有血跡,便代表此山已經(jīng)由死物轉(zhuǎn)為活物,徹底活了過來,死物變活物,山石化血肉,實(shí)妖孽之兆。
而山下押著的女子白發(fā)蒼蒼,可視之為老嫗,這個老嫗被錄碑吏看作是‘天后’。
至于那從天而落的巨斧,正代表天子的意志。
整幅畫的意思,在錄碑吏看來,即是若天子順應(yīng)碑相,能劈山救母,斬摧華山,救下山下鎮(zhèn)壓的天后,則大唐社稷蒸蒸日上,盛世可期!
“此碑相圖在我看來,其實(shí)有千百種解釋。
但諸般解讀,都只是一個幌子,只看這解讀是要說給哪個聽,想要達(dá)到何種目的而已。
我觀此圖,真實(shí)感覺即是——天就是天、山就是山、人就是人。
天力欲摧華山,蓋因華山之下,此‘蒼發(fā)之女’欲出世顯生,其有大神通,是以能引天力相合。
此碑相圖出自乾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