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師兄?
眼前這位老畫師并不是吳道子?
蘇午瞬時從老畫師的話語中提煉出了有用情報——吳道子又名作吳道玄,這位老畫師既稱吳道玄為師兄,其應與吳道玄師出同門——吳道子畫技筆法師從‘張僧繇’,這位老畫師莫非也是張僧繇門下弟子?
吳道子為何沒有過來?
心下念頭飛轉之際,蘇午同時向那位老畫師開口說道:“圣人自言會將吳道子送來不良人館舍,看來他今下未能來到?
未知閣下尊姓大名?”
“道玄師兄今時并不在京城,正在別處為至交好友修筑的宮觀,描繪壁畫,是以圣人令老夫來投不良人。
老夫姓楊,名惠之,見過主事。”老畫師‘楊惠之’嘆了一口氣,向蘇午再次行禮,有些卑微地言語著。
這位名為‘楊惠之’的畫師,與吳道玄確系同門,畫法皆師從張僧繇。
傳言楊惠之畫藝,并不遜色吳道玄多少,只是吳道玄成名更早于他,楊惠之此后見吳道子名聲日盛,被世人所推崇,自己已然在畫道之上,追趕不及對方,于是焚毀筆硯,轉攻雕塑。
其后來在雕塑一道上,果有建樹,被后人尊為‘雕圣’,或稱‘塑圣’,由此亦可見這位當下還未專攻雕塑之道,仍在畫道之上浸潤,未有尋得獨屬于自己的‘正道’的老者,確實極有天賦,只是他當下還未發掘出自身的天賦,未曾走到屬于自己的正道之上。
蘇午聞聽楊惠之之名,面上笑意愈濃。
不論琴棋書畫,亦或天下百工,皆能在‘天人交感’之中,領悟到那種玄之又玄的神韻,以那般神韻為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賦予獨有的‘靈魂’,雕塑或是繪畫、書法、詩書在蘇午眼里地位是一致的。
這位既在后世被稱作雕圣,其才華縱使不能比過吳道子,但也相差不遠。
吳道子也可再遇,實在遇不到,蘇午亦可親自去尋他,總有見到他的時候。‘雕圣’在今時既然主動投了過來,蘇午卻說什么都不打算將之放走了——其當下還是聲名不顯、未入‘正途’之時,蘇午多在其這里燒一燒‘冷灶’,早晚也能將對方焐熱。
“閣下既得圣人看重,想來書畫技藝比之吳道子亦不遑多讓了,我請閣下過來,實是邀請閣下與我游歷天下,盡情施展畫工,于人世間留下不可多得的妙筆天工。
請閣下在我‘不良司’中,暫領‘神工部主事’一職!”蘇午看了看被楊惠之緊緊拽著的那匹老驢一眼,直接取出一包金銀,遞向了楊惠之,“這些銀錢,算是我私人相贈老丈,不算在老丈‘神工局主事’的薪俸之中。
老丈自去購一匹良馬,留些錢財供家小花用!”
蘇午此般舉動,直接打了楊惠之一個措手不及,叫他愣神半晌也未反應過來!
他與道玄雖是同門,但道玄今時已入諸王侯乃至圣人之眼,名聲漸重,而他四處販賣自己的畫作,卻很少能將自己的畫作賣出去,那些在他的書畫攤前停留的長安士人,不是覺得他畫工‘刻意模仿’吳道子,就是直接認為他只會復制吳道子畫作,自身并無特點!
惠之漸被同門師兄聲名所累,生活愈發窮困潦倒,只靠著朝廷那份微薄薪俸維持生計。
家中老妻雖然甚少埋怨他,可他每見妻子越發衰老的容顏,每日圍著織機忙碌到深夜,只為多掙一餐飯錢,心中便更不是滋味。
今圣人傳旨,令吳道子投不良司去做事,吳道子卻恰巧不在供奉司中,圣人便令供奉司諸畫工主動報名,往不良司去報道,愿意去投不良司者,不僅能在不良司領一份薪俸,大內供奉的那份薪俸亦可會被保留。
當時供奉司內,諸畫師推辭不從,他們好歹也是內教供奉,日后總有機會‘出人頭地’,或能為圣人看重,點為‘翰林待詔’,成為朝中清流,可若去投‘不良司’,便等同于踏入‘浪蕩子’之列,也就自絕了前程——他們又如何能愿意?
楊惠之原也不愿意。
但想到自己生活困頓至此,又日漸蒼老,早已沒了所謂‘前程’,前去不良司還能多領一份薪俸,改善家中貧微生活,是以楊惠之把心一橫,主動應了圣人的旨意,來投不良司。
旨意傳回家中之時,楊惠之夫妻二人不免相顧垂淚。他自覺前程盡墨,心灰意冷,頹然前來赴任,卻未想到自己亦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時,竟在這位不良人主事跟前,受到如此禮遇!
這一瞬間,楊惠之竟有‘感激涕零’之感!
他看那位美郎君眼神真摯,不僅直接予自己以‘神工局主事’一職,更以隨身金銀相贈,內心直覺熨帖,多年來遭受的冷待、郁郁不得志盡在這一刻被撫平了許多。
但他終究不是年輕人,雖然大受感動,但很快想到一個問題——這位郎君只是‘不良司’一主事,其如何能夠再許自己以‘不良司主事’之職,一念及此,楊惠之心里嘆了口氣,面上陪著笑,將那包金銀推了回去,開口道:“而今能在不良司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即可,一局一司主事之職,老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