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馬車停在一處石臺邊,老車夫從騾車上走下來,繞到車后去,解開了綁縛著‘腫脹女尸’的繩索。
憑他一人的力量,也休想將車上躺著的那具女尸卸下來,他也未有將之卸下排子車的多余動作,解開繩索以后,就靠著一側(cè)的車幫子,安安靜靜地等候著。
蘇午亦無聲息地跳下了排子車,他揚首看著那如擎天一柱的石峰下,一節(jié)節(jié)被昏冥冥霧氣遮掩的石階上,有個束著發(fā)髻,披著一身玄色大氅,內(nèi)里穿著件青色交領(lǐng)道袍的中年男人,從那石峰上走下來,穿過一級一級的石階,走過那片左右兩邊插著無數(shù)招魂幡的道路。
那片插著無數(shù)招魂幡的道邊,幾具穿直裾衣袍的石像抖落下滿身的石屑,將手中的鐵戈、長矛搠在石塊邊,推著一副車輪箍了黑鐵、上面放著一具黑棺材的大車,跟在披著玄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身后,臨近了騾馬車。
箍著沉黑鐵片,打了鉚釘?shù)能囕喣脒^條石砌造的平臺,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老車夫聽到這聲響,頓時循聲仰起頭,面朝向領(lǐng)著推車的石像走過來的中年男人,他面上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先生,小老兒已經(jīng)把東西帶過來了……”
“嗯。
我看到了。
老丈做得好。”那中年男人點點頭,出聲回了老車夫幾句,他揮了揮手,身后那幾具活動自如的‘石像’便走到騾車側(cè),將騾車上仰躺的‘腫脹女尸’搬起來,抬進(jìn)它們推過來的大車上的那副棺材內(nèi),封好了棺蓋。
蘇午看著這幾具石像的動作,眼皮跳了跳,按捺著未有出聲。
“這是今天的工錢。
請老丈收好。”那兩鬢斑白、模樣仍舊俊秀的中年男人拿出一錠銀元寶,交到了老車夫手里。
老車夫接住那錠銀子,卻好似是覺得那銀子燙手一般,一下將銀子都塞到中年男人手里,臉色吃驚地道:“這、這次怎么這么多?
小老兒只是幫您拉一回車而已,實不值您這么多錢的酬勞。
只要幾枚銅錢就好,幾枚銅錢就可以了……”
“老丈這次送來的貨物,與往日皆有不同,對我等尤其意義重大。”中年男人笑著解釋道,話語里意有所指,“所以我理應(yīng)多給老丈一些酬勞。
并且,這次交割了貨物以后,我以后該是不會再來雇傭老丈幫我拉貨了。
——我們需要的,今下已被你真正拉過來了。
這錠銀子,便算是我予你的分別贈禮罷!
有了這錠銀子,至你壽終正寢之時,你與這匹老騾馬,都能衣食充足,子孫賢孝,再無有甚么憂患了。”
“以后便沒有這樣的活計了嗎……”老車夫的神色有些難過。
中年男人再將銀錠塞進(jìn)他掌心里,他亦再未有拒絕。
這一錠銀子,估計有五兩。
一家人省著些花,確實能叫老車夫到死都衣食充足了。
蘇午看著老車夫掌心里的那塊銀錠——那銀錠看起來像是真的,但又給蘇午一種‘假的’的感覺——正是這塊真真假假的銀錠,才有叫老車夫直至壽終之時,都能與那匹老騾馬衣食充足,無有任何憂患。
“您送我這樣多的錢財作相別贈禮,我卻沒甚么能送給您的……”老車夫攥著銀子,就想跪下來,給那中年男人磕個頭。
中年男人伸開雙臂,纏縛住了他,道:“你已將最好的贈禮給我們送過來了。
老丈,你我之間,兩不相欠。
回去罷。”
“誒……”
老車夫最終坐上了騾車,老騾馬帶著他緩緩調(diào)頭,往山下的牌坊緩行而去。
相比來時費盡氣力,老騾馬回轉(zhuǎn)之時,明顯要輕松許多。
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的騾車上,多了些不屬于它原本要運送的‘貨物’的重量。
騾馬車轉(zhuǎn)眼間消失在了山頂。
中年男人轉(zhuǎn)回身去,皺眉看著石人推過來的大車上的漆黑棺槨,出聲道:“以你之積累,只能在山南的蒿里中,尋一處空墳下葬,豈能僭葬于山頂?
你雖有功,此功卻不能至你葬于山頂。
到山下去罷!”
棺槨內(nèi)的腫脹女尸似是聽懂了中年男人的話,在中年男人對它的葬地作出安排的時候,強烈的香火氣息混合著‘撒旦’的‘惡墮詭韻’猛然間自黑棺之中散發(fā)而出,直將黑棺被封死的棺蓋都推開來,滾滾詭韻香火漫出棺材,化作一道道血淋淋的手臂,朝四面八方抓扯而去!
中年男人見此狀,搖了搖頭,取出一本薄冊來,隨手從薄冊上撕下一張,貼在了棺蓋上——
嘭!
棺蓋徹底封死!
從中漫溢出的香火詭韻,盡在一張書頁貼在棺蓋上的時候,盡又收攏了回去,被死死封鎖在棺木之中!
蘇午盯著那貼在棺木之上的書頁,書頁上只寫著一個字——‘封’!
但這個字,非是以漢字、云芨文字、詭文書寫就,而是糅合了種種文字特點,繼而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