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彪二人意識散失的瞬間,一陣陣鑼鼓聲、鞭炮聲就在祠堂門外忽左忽右地響起來了。
在那陣熱熱鬧鬧的響動中,夾雜有老者捏著嗓子念禱法咒的聲音:“東方甲乙木,西方丙丁火,南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
“南海鯤身,西洲蛇蛻……”
“……”
“召請善治病疾能散毒病瘟府赤太歲大神降臨!”
“召請采食疫鬼能發疫兵瘟府黑太歲大神降臨!”
那老者聲音乍然一收。
鑼鼓鞭炮聲也俱跟著止歇。
供桌上擺著的兩道紙牌位忽然不停地震顫開來,在這強烈的震顫中,左邊的赤太歲神位中間裂開一道縫隙,一只冰涼干癟的手爪從那道鋒利里倏地伸出,在李雄彪的額頭上、胸口上摸來摸去;
右邊的黑太歲神位周圍則纏繞上一條紫紅的舌頭,那舌頭順著李雄羆的衣領子,鉆了進去,也在他周身游走過一圈!
舌頭與手爪盡都收回時,又有喇叭嗩吶聲、鑼鼓聲響了起來!
嘟噠嘟噠噠噠——
咚咚鏘鏘鏘!
喇叭拉長了聲音,嗩吶扭曲了腔調。
鑼聲猶如響在人的天靈蓋上,鼓聲像是落在人的心跳間隙!
這般怪異扭曲的‘樂器’聲連連奏響之時,被一根鐵栓拴住的祠堂門也跟著搖搖晃晃,在激烈搖晃中,那根鐵栓落在了地上,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直挺挺站在祠堂門外。
一身血衣的那道身影,頜下胡須如瀑,一直垂到了腰部——最引人注目的卻還不是它這般長的一把胡須,而是它明明身軀魁梧,卻長著張老太婆的臉,老太婆臉上,翻動著一雙眼珠慘白的眼睛;
一身黑衣的身影,則披散滿頭長發,長發遮掩下,偶爾陰風吹過,便將遮在它面上的長發吹拂去,露出一張被一道血紅裂縫分成兩半的臉!
這一紅一黑兩道身影,正是瘟府紅黑二太歲!
二者顯身在祠堂外的瞬間,它們身后就顯出了一朱紅,一漆黑兩道門樓,門樓巍巍,慘白的燈籠掛在門樓兩邊,搖搖晃晃。
在那兩重門樓前,還立著兩對石人。
朱紅門樓前的石人,雙手干癟奇長;
漆黑門樓前的石人,舌頭紫紅滴血。
門樓里,大門微開。
一道道烙印著不同厲詭詭韻的、像是絲綢般的朱紅帶子從門中延伸而出,穿過了虛無,纏繞在紅黑太歲的脖頸上。
二者僵著身子,飄入祠堂中。
他們身后拖著的朱紅帶子,亦跟著不斷延伸。
一縷縷青蒙蒙霧氣飄蕩在祠堂內外,霧氣里似有人影若隱若現。
蘇午置身于鬼夢之中,隔著鬼夢,觀察著現實祠堂里的種種變化。他看著瘟府二太歲倏忽飄入祠堂,直往供桌上的李雄彪兄弟接近而去,揚了揚眉,道:“這兩尊儺神見到人尸祭品如此激動,先前很可能已被人供養過人牲了。”
黑儺朱紅的面孔在蘇午身后若隱若現。
他點了點頭,道:“李雄彪二人今下乃是‘剛死’,身上活氣未散。
瘟府太歲門前鎮府石人都未等待活氣散去,確認二者已經徹底死亡,便招來了瘟府二太歲過來享用祭品……這兩尊石人先前必受過賄賂,壞過‘規矩’。
它們從前很大可能享用過活人祭祀。”
雖然厲詭入府,成為儺神之后,便會被種種規矩束縛,一旦逾越了這些規矩,便會受到恐怖懲罰。
但這些規矩之下,其實亦有‘后門’。
這些后門,便是將厲詭轉為儺神的‘開府儺師’、‘端公’等人,為了方便自己的后輩、后代,特意設下,方便自己的后輩、后代在某些不合規矩的情況下,依舊能請來儺神相助。
儺術發展至今,演變出種種民間法教。
規矩之下的種種‘后門’,已然漸漸泛濫。
但是,只要走過后門,便必然會留下痕跡。
規矩一被松動,就再難恢復如初。
瘟府太歲享用祭品之前的種種形跡,便叫蘇午與黑儺看出來,曾經必然有端公、儺師走過這兩尊儺神的后門。
“如此一來,我坑騙它二者的最后一絲愧疚也沒了?!碧K午搖了搖頭,看著瘟府二太歲走到供桌前,躺在供桌上的李雄彪兄弟二人身上,便有絲絲縷縷慘綠疫氣詭韻升騰而起,環繞在兩尊儺神左右,被兩尊儺神收攝。
兩尊儺神收攝干凈二者身上的疫氣詭韻之后,便各自伸出手爪,按住供桌上的尸首——
它們猛然間張開口齒,啃咬向供桌上的尸首!
這時間,有鼓聲驟響!
咚!
一聲鼓響,震得供桌前預備大快朵頤的兩尊儺神僵住身形,緩緩飄轉回神!
咚!咚!咚!咚!咚!
那不知從何而起的鼓聲,一聲一聲地在祠堂外響起,震徹全場!
猶如有人在衙門前擊鼓鳴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