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康則埋頭飛快地翻閱著《神典》,他根本就未看清每一頁書頁上的任何內容,就匆匆將書頁翻過去了。
從《神典》中尋得預示是諸多貴族、篤師都夢寐以求的事情,自母親咽氣后,乃康則日夜翻閱這部《神典》,都未得到任何所謂的啟示,這讓他忍不住心生懷疑——或許所謂的啟示,本就是無中生有的東西?
是神靈本教的篤師故意誆騙世間人,以此來鞏固他們地位的一種手段?
將《神典》隨意翻到某一頁,他抬起頭來,看向篤師‘彌旺’,皺著眉問道:“母親咽氣的那一日,我為她誦《神典》上天赤諸贊普死后升登天界的故事,希望她的魂靈能夠安息,愿她能夠受用無拘自在。
當時已咽氣的母親,忽然睜開了眼睛,捧起了我手里的書卷。
她說‘山’——‘去到那山’——
之后便徹底死去了。
彌旺篤師也說,這就是《神典》通過母親,為我留下的某種啟示,可如今我們已經帶著母親走過了數重大山,為何新的預示遲遲沒有出現?”
“預示總是如此,玄妙難言。
其實世間人能得預示者頗多,但是能洞見所得預示真意者,少之又少。
但不論如何,領主老爺能得預示,已經是天降的賜福了。”彌旺篤師笑瞇瞇地回復了乃康則一句。
他說的話,相當于廢話。
乃康則聽到他的回答,內心更加煩躁了起來。
車隊在草木豐美的山野間緩行著,乃康則的馬車后,那載著乃康則之母‘仁欽贊巴’的板車搖搖晃晃,上面木框架帶動蒙在框架上的黑布也一同飄搖。
黑布下,偶爾顯出‘仁欽贊巴’的尸身。
仁欽贊巴脖頸以下的皮膚盡被潔白的絹布纏裹住,她的鼻孔、嘴巴、耳朵、肚臍等九竅位置都填有以潔凈羊毛制成的毛團,毛團沾著紅花麝香藥材泡制的藥水,堵住九竅,潔凈身體內的污穢。
其脖頸彎下,緊緊貼著胸膛,雙腿交疊,被繩子捆住脖頸、雙腿關節、雙手,將之死后的尸身強行擺成俯首打坐的姿勢,而其雙手亦被強行固定結成了‘卍字印’。
在仁欽贊巴頭頂,還抹了厚厚的一層酥油。
盤腿打坐的仁欽贊巴,便占據不了多少空間。
她整具包裹著白布的尸身,便被包裹在黑布兜子里,黑布口袋邊沿縫了一圈繩索,其他人隨時都能收緊那圈繩索,將仁欽贊巴整具尸身都包裹入布兜內。
板車被壯馬拉著,搖搖晃晃地前行。
黑布帳篷里的仁欽贊巴身軀亦搖搖晃晃。
于車頭的位置,有一座銅爐被固定在那里,一把柏香插在香爐里,此下正燃燒著,在風中散發出柏樹燃燒特有的味道,驅散了四周循著極淺極淺的尸臭,圍攏過來的送葬蟲。
柏香燃燒,散發出陣陣青煙,飄散在暗夜里。
隨風而來的送葬蟲,在板車車輪下一層一層地退避開。
忽然,拉車的幾匹壯馬連連嘶鳴了幾聲,它們的馬蹄抬起又重重落下,在草地間留下由淺及深的印痕——那印痕越來越深,直至幾匹馬的蹄甲全部陷在濕潤松軟的草地里,再也走不動,在原地不甘地嘶鳴著!
“希律律——”
“咴——希——咴——”
整個車隊因拉著板車的壯馬停在原地,而亦跟著徐徐停住了前進的步伐。
“馬拉不動車了!”
“領主老爺,馬拉不動仁欽贊巴老奶奶的車了!”
隊伍里的侍從、奴隸們紛紛叫喊起來。
侍從們驅趕著奴隸,奴隸們簇擁在板車兩側,使出了全部的力氣,喊著號子去推車,但那架板車依舊紋絲不動!
黑布帳篷里,明明已經變得瘦巴巴的仁欽贊巴,何至于有這般恐怖的重量?
十余個奴隸、侍從去推車,竟然都推不動?
人們惶惑不已。
天穹上,暗淡的月光也被黑云遮住了。
在侍從們、奴隸們的叫喊聲中,乃康則家的長子‘敦弘’帶著彌旺從前頭的馬車里跳了下來,在一眾篤本師的簇擁下,徑直走到載著他的奶奶的板車前。
不用他動手,篤本師們就揮舞著馬鞭,將匯集在周圍的骯臟奴隸趕到別處去。
敦弘留了幾個侍衛在身邊。
彌旺則看著黑布里若隱若現的仁欽贊巴尸身,沉聲道:“所有奴隸、所有家門不凈者、所有不供本教神靈者,都背過身去。”
話音落下,奴隸們紛紛轉身背對著板車。
有幾個侍從也背過身去。
見眾人依言轉身,敦弘才在彌旺眼神示意下,掀開了蒙在木框架上的黑布——
燈火映照下,祖母‘仁欽贊巴’的尸身已經掙斷了脖頸上纏繞固定的草繩,她端坐在木框架里,黑布兜子落至她腰身處。
‘她’雙手結卍字印,抬頭閉目,面朝正前方的敦弘與彌旺,臉上的皺紋與尸斑、老人斑等各種斑塊斑點盡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