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愿?
大半夜來還甚么愿?!”老廟祝眼神狐疑,端著燭臺湊近了門縫,透過門縫往外看——門縫外,似乎有人穿著被水浸透了的花衣裳。
老廟祝矮身往門外看,只看到了幾個人的腰腹部。
像是被水浸透的彩衣貼在那幾個人的腹部,鉤勒出幾人分外隆起的腹部。
他目光漸往上移,
掠過隆起的胸膛,泛白的、起了層層褶皺的脖頸,看到一張鼓脹的、努力伸長舌頭的、滿帶笑意的臉孔,若同水草的黑發貼在女子的臉頰上、鬢角上,她的眼眶里,只有眼白,沒有眼仁。
‘她’的頭顱微微低垂,引致脖頸上層層的褶皺都滲出腥臭的水來——
一雙沒有眼仁的眼睛與門縫里的老廟祝對視,
深紫色的嘴唇微微蠕動,
舌頭跟著彈動:“我們來,還愿啊……”
幾張腫脹的面孔都湊過來,只有眼白的眼睛注視著門里的老廟祝,都跟著蠕動深紫色的嘴唇,說話道:“我們來還愿啊……”
“啊!”
老廟??v然侍奉‘五通神’許多年,也聽過許多詭怪之事,但今時這般親身經歷——他卻還是頭一遭,見到那幾張慘白而腫脹的臉孔,以眼白注視著自己,他嚇得跌坐在地,手中的燭臺頃刻歪倒,落在地上,燭火旋而熄滅!
廟殿里,
僅有神像下的燭火,香爐旁的火堆散發微光!
而門縫外,卻有月光絲絲縷縷地滲透了進來!
那月光投在老廟祝胸膛上,叫他遍體生寒!
他從地上倉皇爬起,渾身顫抖著走向神像,抓起一把香在燭火上點燃了,向‘五通神像’敬獻香火:“我盡心侍奉您十多年,這回還請您保佑,請五通神保佑啊——”
廟祝守了十余年的五通神廟,對‘五通神’的靈驗已然是篤信無比。
在此般危急關頭,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向五通神敬獻香火,求其搭救自家性命!
墻壁上的‘五通神像’在裊裊香火熏染、燭光映照下,頓生出一種難言的神秘感來——畫中的五頭蛇神寂然不動,五顆蛇頭張開血盆大口,開通五扇所謂‘福、祿、壽、運、子嗣’之門戶。
而老廟祝身后,
五通神廟的兩扇朱漆大門亦無聲無息地大開了——
大門上的門栓被無形的力量拂過,就此輕悄悄地滑開!
月光從門外投照進來,
落在老廟祝的后背上,在廟殿大半的地磚上鋪開!
門外,
白月光,亮堂堂。
那敞開的朱漆木門外,又哪里能見到任一個穿著花花綠綠衣裳、腹部隆起如身懷六甲的長舌女子?
廟內,
老廟祝雙手捧著一把香,保持著向五通神像敬獻香火的姿勢。
他一動不動,
——在他的胸膛處,單薄的衣衫被撕裂開,
胸膛大開,鮮血淌落。
而打開的胸腔內,卻不見心臟的影蹤!
墻壁上,
五通神五顆蛇頭張開的血盆大口越發殷紅,一顆顆獠牙利齒上,好似沾滿了血絲!
……
長夜寂靜,村子里除了偶爾幾聲犬吠,以及來往的風聲,便再沒有其他動靜。
走在村子里,黃六子都不禁放低了腳步聲,壓低了言語聲:“往前那個路口,拐彎那一個院子的斜對面,就是我家了。”
蘇午點了點頭,牽著馬跟在黃六子身后。
或許是因‘近家情怯’,先前一直著急催促蘇午的黃六子,此下卻又放緩了腳步,與蘇午肩并肩走到了自家門口。
黃六子的家乃是一座由筑土墻圍攏起來的屋院。
此時,黃六子、蘇午站在屋院的黑漆大門前,前者用力拍著門,一邊拍門一邊往里面呼喊道:“翠兒,翠兒,快開門,我回來了!”
拍門的動靜引得左鄰右舍家中豢養的狗子都吠叫了起來。
原本還顯得頗靜默的村莊,此下頓時變得熱鬧。
黃六子拍了幾下門,未聽到門內有甚么回應,便把目光投向了旁側的筑土墻,想要直接翻墻到家中去查看。
這時,門內傳出了一個女聲:“我聽見了,我聽見了,這就給你開門!
怎么大半夜回來了?
縣城里的活計都做完了嗎?”
聽到那個女聲,黃六子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轉頭看了蘇午一眼,才回身向門內的女聲回復道:“誒,出了大事了,我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你怎么樣???
沒遇著什么怪事吧?”
“才一天沒見面,我能遇見什么怪事呀?”門內的女聲變得溫柔了許多,里面傳來一陣抽拉門栓的動靜。
伴隨著吱呀一聲響,
兩扇黑漆門被打開來,一個鴨蛋臉盤,大眼睛的女子抱著奇大的肚子,站在門內,看到前面的黃六子,滿眼都是歡喜,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