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簇擁著他,笑容熱情的無為道壇門徒們,見得這位兇神臉色變化,臉上的笑意頓時都收斂了許多,一個個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
好大一張桌子上,
擺著的五七盤菜肴,俱是咸菜、梅菜等物,唯一的葷腥就是臥在一個小碗里的一顆荷包蛋。
“道友,吃,吃……”源清老道臉上笑容勉強,把裝著唯一一顆荷包蛋的小碗往赤龍真人跟前推了推,澀聲道,“寒舍鄙陋,也未準備甚么酒菜,只將家中剩下的一點余糧拿了出來,還請道友莫要見怪。”
見過赤龍真人手段以后,
源清老道再不敢托大稱對方為‘師侄’,只以道友相稱赤龍真人。
赤龍真人看看左右的無為道壇門徒,見到他們眼神巴巴地望著桌上過分‘簡單’的菜肴,一陣一陣地肚腸‘念經(jīng)’聲在周圍此起彼伏地響起。
這些人被渾天道壇抓走,以渾天道壇那般兇惡霸蠻的秉性,想來也不會管幾個本就要被宰殺祭獻壇神的敵人的饑飽,他們被抓去以后,至少也被狠狠地餓了兩頓。
再兼這些人被渾天道壇一直擠壓生存空間,
目下能維系道壇香火已是不容易,
更不提改善道眾弟子的生活水平了。
他們素日里應(yīng)該就是以桌上這些梅菜、咸菜為食——甚至平時可能都吃不到這么多種、這般‘豐盛’的五七盤咸菜!
想到此節(jié),
赤龍臉色黑了下來,抬眼看了看側(cè)方的源清老道。
源清老頭被他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子。
卻見他端起那個盛著一顆荷包蛋的粗瓷碗,朝眾人里年紀最小,應(yīng)該才只有七八歲,瘦得和豆芽菜一般的女童招了招手:“你,過來!”
女童自被老道收養(yǎng)至今,遇著的師兄師姐們無不對她神色寬帶有加,少有如赤龍真人這般陰著臉看她的時候,
她如今又才經(jīng)歷過一場變故,魂兒都還未回過來,
此下看著赤龍真人臉色,登時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女童一嚎啕出聲,旁邊的青年女冠就連忙將她抱在懷里哄勸,卻見赤龍真人目光盯著她,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青年女冠頭皮發(fā)麻,在赤龍真人懾人兇威之下,終還是抱著女童,低著頭走近了赤龍真人身畔。
赤龍真人拿筷子夾起大塊兩面煎至金黃的荷包蛋,送到驚恐掙扎想要逃跑的女童嘴邊。
盡管素日里家中母雞下的一二顆雞蛋,源清老頭將大半都給了女童來吃,
但家中只有一只下蛋母雞,下蛋也是隔三差五,她顯然也未到把雞蛋吃膩了的時候——當下見那一雙筷子夾了油汪汪的雞蛋送到自己嘴邊,
她下意識就停止了哭聲,張口就把雞蛋吞下,怕赤龍真人反悔似的連咀嚼都未咀嚼幾下,就將雞蛋吞進了肚子里。
“慢些吃,又不會有人與你爭搶!”
赤龍真人嫌棄地看著女童,將碗里剩下的雞蛋,連同一點油脂都給了女童吃下。
他把碗頓在桌上,
旁邊的女童已然沒有那么畏懼他,舔著嘴唇,回憶著那只荷包蛋的味道。
“某原本以為,縱是你們受渾天道壇欺壓,憑著傳度授箓的能耐,縱然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至少能落個小富即安,顧得住一門上下溫飽。
現(xiàn)下看來,情況比某以為的嚴重太多了。
閩地閭山道門道壇,
俱是如你家一般情況嗎?”赤龍真人伸手指了指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羞紅了老臉,萬分慚愧道:“是老道無能,老道萬分慚愧,日后也無顏面見列位道壇先師……在閩地之中,如我家道壇這般光景的同門,應(yīng)該占道門道壇總數(shù)的十之七八。
余者要么早已與土教巫門、佛門勾連,沆瀣一氣,
要么就是避世不出,誰也不知他們道壇之中究竟是何情況。”
“這是時勢流變,
于是令順應(yīng)者昌,忤逆者亡罷了。”赤龍真人搖了搖頭,道,“某今時在集云鎮(zhèn)上看雜劇,那臺子上演的便是佛門《目連經(jīng)救母》的故事。
佛門懂得變通,善于討好信眾,與信眾打成一片。
又時時能說幾句似是而非的佛偈出來,以示自身超凡脫俗的意趣——是以不論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他們都愿意與佛門親近。
這非是你一人之罪過。”
源清老道都未想到看起來兇神一般的人物,竟然還懂得寬慰別人,他心下感觸頗多,一時紅了眼圈。
卻聽赤龍真人又道:“不過,你作為一道壇度師,今時符箓修為竟與我那新收的弟子一般,還是最下階的符箓,這是你修為不精,資質(zhì)愚魯,這是你的罪過,卻推不到旁人身上。”
源清老道頓時沉默了下去,
方才心中涌起的那點感動也瞬時消褪了。
赤龍瞥了源清一眼,又道:“今時本地道門之中,執(zhí)牛耳者當是哪一家道壇?”
“應(yīng)是三奶派直奉三位夫人的天威道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