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聽著門外那詭訴說著狗剩家里的往事,
卻是微微動容。
現在這年景,
夜里的山賊、強盜、亂兵且不必說,
最要緊的是夜里常有詭出沒!
這種情況下,
狗剩的娘親為了發高燒的兒子,竟然敢夜里背著他去看郎中?!
真是為母則剛……
他聽到這些哀哀切切的話語,
已經有些動容。
更何談狗剩一個小童子?
哪怕知道門外的東西,并不是他的真娘親,更不可能是他娘親的鬼魂,當下也是淚流滿面,捂著臉低低地抽噎了起來。
他一個孩子,
又何嘗不想娘親呢?
呼——
破窗戶外,刮進來冰冷的雪片,
外面,竟真地好似下起了雪!
這冰冷的風,
深寒的雪,
拂在面上,
更讓狗剩想起背著自己去尋藥的娘親,
他滿心愧疚,
忍不住扭頭往破窗戶那邊看去一眼——
看到一張青白臉,暴凸著眼珠子,舌頭從黑漆漆的嘴里伸出老長,脖頸上纏著麻繩,
那張面孔瞪著狗剩:“兒啊,你好沒良心啊——”
狗剩一下子被嚇掉了魂兒!
過往的記憶與當下的現實重合起來,
把最后一把米給狗剩煮下鍋后,
娘親就在屋后面的槐樹上上吊了!
一下子,狗剩思維混沌,就要驚叫出聲,
這時,
蘇午掰轉過他的脖頸,
使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
瘦削青年眼中紅蓮綻放,
大德昭性力流轉不息,
一瞬間覆壓下狗剩所有的恐懼,
在最后關頭,
他緊緊閉上了嘴,
沒有出聲!
于是,
窗外那張臉迅速干癟,生出許多皺紋,舌頭也縮了回去,變成一個老太婆的面孔,
老太婆伸著頭往破窗戶里瞧,
灰白的眼珠子什么都未瞧見,
是以慢騰騰地轉過身,
挪動著腳步走遠。
蘇午微微起身,
通過破窗戶觀察著老嫗慢慢走向木牌樓下,
他眼神微動。
當下因有燈籠火籠罩自己與狗剩兩人,這只詭雖然察覺出了自己二人有些異常,看似與它是‘同類’,其實差別巨大,但亦未因此直接展現殺人規律,用此來對付自己與狗剩。
燈籠火是有用的。
不過,亦需要人自身能克制住,
不去回應這只詭的任何動作,
先前蘇午縮在牛棚里,這只詭遞過來一把干草讓他嚼食,
此中其實有個很大的陷阱,
即——常人可能畏憚于面前詭類的恐怖,不得已之下,真的像普通牛馬一樣,把老嫗遞到自己嘴邊的干草給吃掉,
然而,
吃掉干草,意味著回應了詭,
一回應它,
燈籠火帶給自身的偽裝會瞬間被破去,
接下來面臨的問題,就只能是怎么規避這只詭的殺人規律,逃出它的詭異籠罩區了,如此,與送米人以收魂米關押詭的目標不符。
但讓蘇午內心微沉的,
是今晚這只詭的表現——它竟然探知了狗剩的記憶,
將自身變作狗剩的母親,
隔著門向狗剩訴說過往!
看方才的情形,
狗剩明顯就快被它說動了!
這件事里,
最讓蘇午覺得可怕的,就是這只詭為何會知道狗剩的過往記憶?能將種種細節都說出來?
它能讀出狗剩的想法?
若是如此,
緣何自己的想法,它就讀不出來了?
還是說,
它真的擁有狗剩母親的記憶?
假如它具備了狗剩母親的記憶,
那么它可以被看成是狗剩母親的魂靈嗎?
——詭究竟是人死后變化的?
還是另有源頭?
它們從何而來?
從多次接觸詭異以后,這個疑問就漸漸出現在蘇午的思維里,在他心里逐漸生根。
但是,
現在他連近距離、長時間接觸一只詭都做不到,
何談探究‘詭因何而生,從哪里來’這種高深的問題?
生物學家想要了解一種動物的進化過程,
必然是要分析生物的各種習性,
近支動物的習性,
以大量樣本來建立數據模型,
追本溯源。
追究一只詭的源頭,亦必要用到這種方法,不斷總結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