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展小曦嘎住,好半晌之后忍不住偏開頭撫額笑罵了句操。
“你這有點過分了,出去可別說是我教的。”
喬瑾煜迷惑地轉頭看向自己手里的玩意兒。
兩只耳朵是完全按照展小曦教的步驟做的,選了兩根細又長的毛草彎折成圓圓的形狀。
之后一路泥沙俱下,小熊的四肢完全不見了,只留下一根直挺挺的腰身。
這么說吧——他的作品是——頂端兩顆圓,中間一根毛茸茸的長棍棍……
不像小熊……但也活靈活現。
喬醫生情緒自控能力一流,很少上臉。
眼下盯著自己手上顫顫巍巍的荒唐作品,耳尖都紅了。
展小曦笑得肩膀直抖。喬瑾煜尷尬地咳了下,強作鎮定地說,“還行吧,只是沒那么像而已。”
“夠像了,你還要怎么像……”展小曦整個笑麻了,明知道他倆所說的“像”,對象完全不一樣,還是忍不住調侃道。
喬瑾煜緩過來,跟著他無奈縱容地笑,仰躺回去手遮住眼睛學展小曦剛剛的語氣,認命地嘆道,“我回去要在我這雙手上紋個‘繡花枕頭’。”
展小曦剛好了一點,聽他這話一下子又笑噴了,挨著喬瑾煜躺倒在草坪上。
喬瑾煜側過臉安靜地看他,看陽光把他臉上細小的絨毛照成淺淺的金色,看他漂亮的眸子里蕩漾的快樂,輕輕探手在他臉上虛空地蕩了下,感受笑意在他唇角漾起的余波。
“多笑笑。”他輕聲對展小曦說。
“我不是個愛笑的人,”展小曦側過臉笑眼彎彎地跟他對視,“真的,我不愛笑。”說著又笑開去。
“那是以前。”喬瑾煜說,“以后你可以——”
“……以后,”展小曦平靜下來,拿過喬瑾煜手里的奇怪小熊,放在眼前迎著光觀賞,想找回剛剛那份沒心沒肺的快樂,卻終于放棄,閉上眼睛喃喃自語,“以后的路要往哪走……”
“你還是,”喬瑾煜頓了下,又續上,“那么執著地想要追回他嗎?”
展小曦沒有回答,睫毛顫了顫,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被帶起了疼痛的記憶,知覺變得敏感。
喬瑾煜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能那么精準地感知他的情緒了。
很奇怪地,一剎那間失去了對他的判斷力,猜測不透他的心事,橫生出微妙的焦慮。
“我吧,”展小曦說,“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普通人病了或死了,會有動靜的。”展小曦說,“我不會。我跟世界沒有聯系。”
“有一次陸雪丞對我發脾氣,因為小虎在學校被人打了,他那時候不太接受小虎,我不敢告訴他,自己去幫小虎出氣。
“之后不多久,被幾個混混圍起來捅了。”
他掀開上衣給喬瑾煜看自己肚皮上的刀疤,“傷的不重,對方年紀很小,不敢真下死手,拿拆紙的割刀比劃了幾下,沒有刺穿哪里,只是流了不少血。”
“那次陸雪丞罵了我,罵我蠢。”
“那時候鄒媽媽已經不在了,陸雪丞說那幾個人如果膽大手黑一些,把我捅死在哪里,隨手丟進大渠,只有他會拼盡全力去找我,只有他一個人。”
“有時候我會有點害怕陸雪丞。我會陰暗地想,如果我丟了,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會發現,只有他會去找我。”
“那如果他哪天對我感到厭倦了,生了歹毒的念頭,把我弄死或弄丟,是不是我就變成了落在人間的一滴眼淚,輕飄飄地蒸發掉了,神不知鬼不覺……”
“我看過一個新聞。”
展小曦轉過臉,喬瑾煜望進他的眼睛。
他的眼珠又黑又大,純粹時純粹,陰郁時又過度地陰郁。
“說一個保姆負責照顧一個重病在床、屎尿不能自理、兒女出差在外的老人飲食起居。”
“照顧了幾天,老人去世了,兒女回來的時候發現老人的指甲是黑的,于是報案,保姆被抓了。”
“審訊之后才知道,這已經是她害死的第十幾個老人了。專挑這種大齡重癥兒女又不能守著的家庭下手,前面的雇主都沒有發現異常。”
“照顧幾天,老人走了,家人也解脫了,不用再繼續花錢費力,只覺得少了一份負擔,不會追究太多。想著人都走了,就會給她一月的工資打發她走。”
“她就利用這個心理,干幾天活收一個月工資,周而復始地作案。直到遇到了一個真正在乎老人的家庭。”
“人老到了一定程度,與世界的聯系會變得非常微弱。”
“在乎他們的人慢慢凋零,留下來的人也都失去了力量,各自的精力不夠維持各自的生活,沒太多閑心關注別人。”
“我們這些生來就被自己的家庭拋棄的孩子,整個童年都是冷冰冰地游離在正常的親情關系之外,就像那些與世界漸漸脫離聯系的老人,與時代脫節,與正常人的思維模式脫節,走到哪里都顯得格格不入,不太懂得、也不太敢再去建立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