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另一個角落,本該空無一人的角落,站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的青年。青年眉目舒展,稍長的頭發被打理成了狼尾的樣式,在太宰的辦公室中顯得非常扎眼。
這里是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辦公室,多年以來,這里從未有不速之客能夠如此無聲無息的到來。
白衣的青年站在那里,并不意外自己的名字能被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就當上首領了的男人得知。
“既然選擇在這個時間前來,你是來阻礙我的。”太宰開口說道。
他的注意力不都在燕秋身上,有一部分在腳下的橫濱、有一部分在手中的書上。
模組到底是什么?依太宰所見,那是一些『事實』。
模組書寫的是一些既定的事實。守密人通過語言來描述它,玩家通過行為來改變它,雙方在近似博弈卻并非博弈的過程中推進一切的發展,最終走向所有人希望的結局。
至少太宰,是這么定義名為『跑團』的存在的。
這個世界從未有過名為『跑團』的游戲,他或許來自于禾澤的奇思妙想,或許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來自另一個世界。但總歸,是禾澤為這個世界帶來了跑團的游戲。在他離開之后,太宰也通過一些強硬的手段,獲得了他遺留下來的『模組』。
那是一本帶搭扣的棕皮筆記本,原身是田村一郎的日記,模組的內容用特殊墨水寫就,高溫會使其消失,放置在低溫環境后才能讓字跡顯現。
為了得到這本模組和殘余的半份書頁,費奧多爾雇傭了業內鼎鼎有名的賞金組織,他們粗暴的執行了任務,卻因為情報有誤而只完成了一半。更加不幸的是,能為他們結算尾款的委托人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等待他們的不是財富,而是港口黑手黨無盡的血腥鎮壓。
最終,太宰從賞金組織中得到了最后一樣禾澤留下的東西,并在其中看見了那份不被世人所知的模組。
這篇模組同樣描述著一段事實,而這篇事實,是過去所發生的一切真實。
特殊的墨水顯色與其他部分略有差異。
太宰拿到他時,上面的顯色加密早已被破解。而唯一能做到這點的,也只能是禾澤。
筆記本上斷斷續續的附帶著禾澤的筆跡,有預備的計劃與推測,也有有感而發的心思與想法,更多的則是對加密者的吐槽和指指點點,他會在與事實不符的地方畫圈,修訂真正的事實,也會劃掉不喜歡的可能性,轉而寫上新的,他劃掉了許多對自己有利的選項,轉而選擇了許多太宰不能完全理解,卻完全能預測到的那些選擇——在諸多選擇面前選擇對在意的人更好的那個,禾澤總會這么選的。
這篇模組早在數月前就已經被禾澤破譯。而在一場跑團的游戲中,只有守密人才能看模組。
倘若破譯者是禾澤,那書寫模組的應當是另有其人,但只要看見那樣的字跡,就會知道并沒有什么“另有其人”的說法。
這就是禾澤本人書寫的模組。
太宰在看到這篇模組時,并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禾澤修修改改了很多內容,在可選擇性的答案面前,禾澤對太宰的偏愛明顯的可以。這篇模組并沒有令禾澤能夠輕松的應對生活與困境,正好相反,他隱藏了許多困境,無論是龍頭戰爭的起因還是黑白熊電臺的真相都沒有寫到,與蒼王有關的困境、與佐佐城有關的困境,禾澤只能在所有事都發生后留下自責的文字,卻什么也改變不了。而在模組的最后,禾澤帶走了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災厄,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太宰并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自己的心情。從他與書產生特異點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只能在無法反抗的、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的清醒中存活。
完全理解自己的人生帶來的巨大空洞無從彌補,倘若他從未認識過那個名為織田作之助的人,他或許會在理解一切后直接自殺。
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軌跡是多么的按部就班絕對是最最可怖痛苦的事情,更何況它并非通向一個好的結局。
如果太宰所有的推測都沒再出錯,那么禾澤就只能如他所說,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孤獨的旅客。禾澤來到這個世界,卻并沒有得到些什么。世界并沒有因為他是客人而多有招待,反而早就被圈死在既定的人生上、在一個并不幸福的軌跡上。
當他的人生與世界的命運做了捆綁,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篇已經寫就好了的、不照做世界就會崩塌的模組,當禾澤不得不按照筆記本里的描述來行動,以此達成最終和平的結局時,他到底擁有著怎樣的心情呢?
他為什么能為了一個原先和他毫無關系、對他也并不溫柔的世界而繼續忍受流浪。
太宰不知道答案,他連自己的心情都沒法分清。
就像他不能接受織田作之助沒能寫出小說而選擇留存在這個世界一樣,他也不能接受禾澤就此在其他世界流浪,即使那個當事人只會擺出一副隨意的態度,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身在何方。
但太宰知道他在意。
他在意的。
他想讓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