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部分時候,人是可以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就像我現在這樣。
黑暗消失了,閃爍的紅色光點夾雜著舊膠片拍攝影像中獨有的時隱時現的白色細線印在我的視網膜上,我看見了兒時的巷口。還有無數人來人往。畫面并不通透,甚至是模糊的,所有人都不存在面孔這一概念。必然如此的,畢竟做夢也救不了臉盲癥。
終于有個人出現在我面前了,我很清楚這個人是誰。但那張臉卻不是她的臉,只是由我模糊的記憶和最近記住的人的形象隨意拼湊出的大致相似的面孔。
“釋之助。”聲音有如往昔,只有她會這么叫我。
我沒有理會,與她擦身而過,就像我當年所做的一樣,于是小巷變成了堆滿學習資料的逼仄房間。在寬大的書桌面前,榻榻米都顯得特別窄小小。我走到書桌前,上面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試卷、文具、計時器,還有一個天藍色的攝像頭。
她工作比較繁忙,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注意我的學習進度。
書桌的角落放著一個半舊的數位屏,是我從記不清臉的同學手里低價收來的。我撿起它,是完好無損的樣子,所以我很開心。
在我的記憶里它只留存了一天就被她摔碎了……
后來我干了什么來著?
哦,想起來了。我把那個攝像頭砸了。
然后她扣走了我半年的零花錢去買了一新的放在我桌上。
也是天藍色的,和原先的一模一樣。
我為我錯誤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于是我再也沒有碰過那個攝像頭了。
不過在我的夢里就無所謂了,于是我又把那個攝像頭摔了。
但摔了也沒什么感覺,我只覺得特別沒意思。于是書桌后的墻壁消失了,變成了充滿哀嚎慘叫的港/黑地下拷問室,拷問室接近門口的桌子放著一根可以自由旋轉的鋼針和一疊沒有人想體驗的陰間大冒險卡片,那是我常坐的位置。
夢里也要工作?!打咩!我扭頭就走,卻在門口看見了準干部先生。
“你不想呆在這里嗎?”他說。
“如果你一定要我呆在這里也不是不可以。”我苦笑的望著他。
“那你留在這里吧。”他說。
果然,夢里什么離譜的對話都能發(fā)生,因為在現實里,我既不會因為任何人而選擇留在黑手黨,準干部先生也不會把自己的目的直白的說出來。
拷問室消失了,“嘀嗒嘀嗒”的聲音在夢境中回響。聽說天才可以在腦內構造宏大記憶宮殿,重要的與不重要的記憶分門別類的收納整齊,然后在有需要的時候提取。
然而我的記憶宮殿和天才的一比就是天上地下了。又小又擠,還是個為秋風所破的破茅屋。即使把不重要的記憶隨手丟棄掉,剩余的空間也不夠安放重要的記憶,殘損不堪的記憶亂七八糟的堆砌在一起。記不住他人的面孔,也會記不住和重要的人有關的事。我撿起一本掉落在地上的筆記本,扉頁上寫著no16。是我寫的第十六本模組。寫模組這項了不起的技能還是我室長教我的,不知不覺我都寫了十九本了。
嗯,好像是十八本?記不清楚了。
“嘀嗒嘀嗒”聲響回蕩在我耳邊,遠方飄落的銀杏葉勾勒著三名青年的身影。
我要過去。那個念頭在我腦海中回響,于是我行動起來。
終于,我來到了他們面前。
“你剛剛去哪了?不是說好要一起跑團的嗎?”室長向我揮了揮手上的筆記本,棕皮筆記本,帶磁鐵搭扣,是我寫模組常用的一款。周圍出現了許多不同型號的骰子和寫了文字的角色卡。
是這樣嗎?原來我們說好要一起跑團的嗎?
“好啊。”我聽到我回答道,“那么我當kp(守密人)吧。”
“嘀嗒嘀嗒”的聲音迫近了,一片雪白映射在我的視網膜上,所有感官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帶著霧氣的玻璃,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似乎都變成接觸不良的網線,徒留失去wi-fi的人類惱怒而無可奈何。
一個黑發(fā)青年出現在我眼前,而視線模糊的我只能看出來他穿了身白衣服。
“燕哥,我做了個夢。”我聽見自己囈夢般的對他說道。
那個夢里沒有異能力,沒有黑手黨,沒有莫名其妙的死亡體驗。只有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奔赴異國他鄉(xiāng),認識了一群很像家人的朋友,住在一間很像家的宿舍里。干很多無聊的事情,為苛刻的導師和總是被打回去的作業(yè)苦惱。被朋友騙去考中文八級,考試費都交了三輪上鋪那個混蛋才說“申請讀研要考中八是我瞎說的”這種讓人/拳頭梆硬的話。分不清楚上鋪的兩位仁兄到底哪個喜歡太宰治哪個討厭太宰治。和燕哥學習怎么做四川豆花,并阻止上鋪的那位廚房殺手往鍋里亂丟東西。然后時光便向流水般的流逝了,流入了狹小的巷口,裹挾著那房間里的一切流向遠方。
“嘀嗒嘀嗒”的聲響,是醫(yī)療設備運轉的聲音,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捏著我的病歷本念著一大串傷情聲明,還不忘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