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魔族留給大家的陰影實在太深刻了,深刻到連九重山門宗主也聞之色變。
他親手將魔族封印,但終究只有他一人所見,任他再確信,在故千仇反反復(fù)復(fù)的質(zhì)疑中,也不得不產(chǎn)生懷疑,會不會是魔族沖破封印了?可為何他沒有絲毫感應(yīng)?
直到瑞恩希的出現(xiàn),慢慢證實了他最初的猜想并未出錯。
“狼人?見月強(qiáng)化?月亮神?什么小孩才信的胡話,現(xiàn)在山下那些小孩啟蒙都不會問月亮和太陽誰更大咯。”
故千仇輕松地擺擺手,往木椅上一坐,等著他的師弟接話。
樓倚霜只一句:“我親眼所見。”
故千仇“嘖”了一聲,又說:“瞬間將人放倒的疫病?你這說的,凡人身子骨是比我們?nèi)趿诵覀兌际欠踩诵扌猩蟻淼模矝]見凡人時弱這個地步吧?”
“我親眼所見。”
故千仇坐直了。
“再說,哪個瘟疫不是逐步傳開,一個城鎮(zhèn)感染完少說也是個把月。你別聽那小孩胡說,他不會說話,那日我見了。”
“我親眼所見。”
“什么東洲西境,哪本書記載過?你說東方西方我還能理解,東洲西境簡直扯淡,九重山門從建立至今,幾千余載都沒人‘意外’入過所謂的西境。”
“我親眼所見。”
故千仇吹胡子瞪眼,“你見個屁!你進(jìn)去了?”
他說什么他這師弟都一句話搪塞他,真有年輕時的氣概,給他們師傅氣得十天半個月不搭理人,只不過現(xiàn)在挨氣的人換成了他這個倒霉大師兄。
樓倚霜稍作思考片刻。
“沒去過,但,見過……”樓倚霜故作停頓,“西境人。”
故千仇也略一思考,“那小孩?”
樓倚霜頷首。
故千仇拍案,“把他帶過來。”
于是瑞恩希便被樓倚霜帶來了大殿。
瑞恩希第一次來大殿,好奇地左看右看,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畫像,和上次在議事堂里看到的多有相似。
他噠噠噠地跑進(jìn)去,小皮鞋踩在地上發(fā)出清脆聲響,最后站在故千仇面前。
他對故千仇有印象,是一個笑瞇瞇的老頭,所以盡管聽說他是宗主,瑞恩希也不怕他。
瑞恩希昂首挺胸站在故千仇面前,心里想著樓倚霜先前說的,吵架。
兩個人面面對峙,沒有一人率先開口講話。
故千仇本來想了一肚子話打算詢問瑞恩希,結(jié)果瑞恩希一走進(jìn)來,他就啞聲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瑞恩希似乎,的確與他們大不相同。
淺金色的短卷發(fā),深深的眼窩,淡綠色的雙眸,高挺的鼻梁,無論從哪看,都與他們所常見的凡人大不相同。
上次見面,光顧著盤問瑞恩希是不是魔族,竟連這樣顯著異樣的外貌都忽略。
故千仇瞬間矮了一截。
瑞恩希見故千仇一直不說話,眼睛珠子左右晃,把大殿周圍的畫像全都看了一遍。
突然,他勾著樓倚霜自然下垂的手指尖,小聲詢問:“這些人都是誰?”
“九重山門已逝的長老。”
瑞恩希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又問:“那你們以后也會掛上去嗎?”
樓倚霜沉默。
半晌,他嘆了口氣:“不要假設(shè)我們會死,嗯?”
瑞恩希搖頭,為什么東州的人對死如此避諱,明明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
他說:“不要怕,等你死了,我會給你送最好看的白色花花的。”
故千仇聽見這話,再看師弟那一副吃癟的樣子,立馬就朗聲一笑。
瑞恩希聞聲,轉(zhuǎn)身面向故千仇,補(bǔ)充:“你也有,但是,沒有那么好看。”
故千仇笑聲僵住,只能勉強(qiáng)扯著嘴角苦笑,“哈,哈……”
這回輪到樓倚霜笑了。
他低頭,聲音低低的,甫一出聲,就被瑞恩希鉆到懷里仰頭看他嘴角彎沒彎。
一股淡淡的馨香從瑞恩希的卷發(fā)中散發(fā)出來,是尤娜送他的皂角的味道,清新淡雅,留香持久。
像一株路邊的白色小花突然被人舉到了樓倚霜胸前。
樓倚霜身體明顯有一瞬遲緩,被瑞恩希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心神不寧。
他立馬收斂笑意,將瑞恩希推開,捏著他的肩膀,將人轉(zhuǎn)回去面向故千仇。
“講講你們西境,是個什么地方。”
心臟狂跳。
“噢。”
瑞恩希便又開始從他來自哪里講起,他有幾個老師幾個姐姐,他們平時上什么課,學(xué)什么魔法,有什么習(xí)俗,有多少講多少。
一直講到瑞恩希抿了好幾次唇,嘴巴都說干了。
故千仇不知是喜是悲,一個陌生的新世界,通過瑞恩希的話語中緩緩在他面前展開。
或許他該高興,新事物總是美好的,或許他該憂心,九重山門幾千年來的權(quán)威再一次迎來了挑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