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瀨一直沒有搞懂這個問題。
然而不管是單戀還是初戀,他的愛戀都戛然而止了,就像有一天突然消逝的蟬鳴聲。
剛開始分離的時候最痛苦,想起來的時候心臟疼到指尖,他經常在寂寥的半夜醒來,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哭。
后來沒有了眼淚也沒有了哭聲,只是半夜夢到的時候會時不時驚醒,醒來后夢境破碎,惆悵的思緒讓人失眠。
再到后來,只有看到和他有關的事物時,才會想起自己曾如此喜歡過一個人。
再到后來,就連他的臉龐也變得模糊了。
人的記憶真不可靠,人的愛也是。
清瀨從那只團扇發簪上收回視線,“聽說今年的花傘巡游你被選上了。”
“是啊!終于可以參加了,我期待很久了。”天音戴完發簪,興奮地轉身,“我昨天已經看到衣服啦,超可愛,粉色腰帶,白底天藍色花紋的和服。”
“到時候我就在后面看著你們。”清瀨取了把簪梳,戴到發髻上。
花傘巡游是祇園祭游行的一大特色,舞伎藝伎們坐在花車里進行游行,很是賞心悅目。
“今年汐音哥還是在八坂神社表演吧,好羨慕,我什么時候才能成為汐音哥一樣獨當一面的藝伎呢?”天音嘆了口氣,走到窗檻邊將忘記關的窗合上,隔絕了屋外的暑氣。
清瀨沒有很快回話,只是對著鏡子發呆。
“心情不好?”天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也還行。”清瀨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練習了這么久,盡力跳吧。”
“什么盡力呀,汐音哥的第一次登臺就是春季的都踴吧!當時所有置屋的人都來了,都贊不絕口,說真不愧是京舞名家的孩子,天賦異稟之類的。”
“這番話聽得耳朵都要生繭了。”清瀨從鏡子前轉身,“京舞名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天音露出了毫不相信的笑容。
“再說了,現在都還有人聲討我呢,說怎么能讓一個男孩子來當藝伎。”清瀨又轉過身去,拿著唇刷細細調整唇妝。
每次有人談論起這個話題,他總是想回避,因為那是一段他不想回憶的日子。
那個時候他學校醫院兩點一線,丟掉了生活丟掉了朋友,也丟掉了藤原柊。
【清瀨,放學一起回家嗎?】
【不了,我家里還有點事。】
中學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剛敲響,他就迅速起身拿起書包,可能是拖動椅子的聲響太響,藤原柊總是會輕輕側過頭看他一眼。
清瀨沒有余力去辨別他看過來的那一眼中究竟帶著怎樣的感情。
是嫌煩,覺得他這樣鬧出大動靜很吵,還是好奇,或是憐憫?
那時的櫻花樹只長了些許花苞,清瀨在光禿的樹杈下跑過,繞到商店街的老鋪子買了些吃食,最后來到醫院。
他將母親愛吃的零食塞滿柜子,病痛將她折磨得沉默寡言,他不知道這樣做母親是不是會開心一些。
在他整理完那只零食柜子之后,母親突然出聲了。
【汐音,最后的這段日子,我想去臨終關懷醫院,這樣你就不需要經常跑來看我了。】
他抓緊了書包帶子,很久沒有說話。
病房里只剩下了電視的聲響,電視臺正在播報今年的賞櫻時間,清瀨記得很清楚,京都的櫻花滿開日是在3月27日。
那一天花舞死了。
第35章 冷煙花
聽商店街的老人說,死亡會改變一些事情,尤其是目睹他人的死亡。
清瀨經歷得太早,還未找到有哪些事被改變,就被生活推著往前走了,恍然大悟的時候,有好多既定的事實已然無法改變。
就像……那些無法預料的錯過。
前祭請神結束后,后祭送神即將開始,這也是舞伎藝伎最忙碌的時候。
八坂神社開辟出來的化妝間門口,清瀨撞見了望月美代子。
“望月媽媽,你怎么來了?”
望月美代子攥著挎包,匆匆移開化妝間一旁的門,“聽說西川身體不好,我來看看。”
“在這個時候?等下我們就要演出了。”
“你們安心演出,剩下的交給我。”望月美代子合上了門,過了會兒,清瀨看到望月攙扶著西川從走廊走過,坐上一輛的士走了。
“西川最近腿不太行。”正在幫忙系腰帶的山村也看到了這一幕,“都說了這把年紀了就別逞強跳舞了,用嘴說就行了,非得親身示范,我們這里又不是沒有示范的老師,你說她親自跳了,讓邊上示范的老師還有什么用。”
清瀨回到鏡子前,將自己脖頸的白粉鋪平,“她以前也是這樣,能親手教的就都會親手教。”
山村系完一條腰帶,雙手捶著腰長嘆一口氣,“你看看我們這群老人,一個身體剛好,另一個又倒下了。”
祇園的手藝人缺人傳承,這是大家都在面臨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