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和兒時青梅在分開前一起做的第一件玩具,后來,天賦尚可的青梅被分到了咒術師課程,而她就像這里的絕大多數的女孩子一樣,作為普通人學習各式各樣的事物打理方法,與咒術師所學相比,大多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被選中的女孩子雖然不能在家族中找到合適的職位,但由于學過課程,在外可以作為術師活動,擁有獨自出門的機會后便很少回來。沒被選中但出身夠高的女孩子若不滿,可以選擇離開,但相應的,家世所帶來的便利會被全部收回,若是親緣淡薄,即便是生活開支也需要自行解決
普通的女孩子想要離開,只需把養育自己的資源還回去,以后不再作為家族中的一員,包括后代。這項條件與前兩者相比,看起來是最簡單的,可實際上的成功機率約等于無
還回去,那么具體要多少才能還干凈呢?如果說衣食住行可以用金錢衡量,那養育自己的父母,一同長大的友人,在外因家族獲得的隱形便利……這些又該怎么算?
需要解決的障礙太多了,不愿妥協的父母、疼愛女兒卻又無可奈何的小家庭、身邊人習以為常的表情……以及,無法堅定下去的自己
禪院葉隱聽過的、次數最多的一句話是——為什么大家都可以接受,只有你不行?
“外面有很多比你更苦更累更慘的女孩,貧民窟的、負債累累的、重病纏身的……”
“只要是女孩子,沒有不會這些的。做飯、洗衣、持家……”
“家主已經對我們很好了,你看前代,那個時候的女孩子根本不能出門呢……”
來自不同人的聲音好像永遠也不會停止,在她的生活中如影隨形
“真理閣下不去上課嗎?”禪院葉隱抱著風箏,低垂著眼,“衣服我可以自己拿的。”
風箏就算飛得再高也碰不到太陽,伊卡洛斯因翅膀上的蠟融化,最終葬身大海
真理那樣完美,應該和更優秀的人交朋友才對
“葉隱呢?”橘真理將椅子推回桌下,搖鈴,麻煩女仆過會來打掃,“不喜歡那門課?”
“嗯。”禪院葉隱點頭,窗外的風吹進室內,風箏的長尾巴左右晃動,仿佛附和,“討厭禮儀課,也討厭禮儀老師。”
“禮儀啊,我只學過必要的社交禮儀。”橘真理對華而不實的內容不感興趣,作為財力堪稱恐懼的集團繼承人,她有我行我素的特權,更何況她姐姐也是這樣,橘家代代出奇葩,她們已經算正常的了
至少進門先摸高、和金魚問好、敲門按摩斯密碼對暗號等等詭異規矩,在她們這一代是不存在的,來談合作的生意人都感動哭了
對于金錢的信徒而言,繁瑣復雜的禮儀就像一層華麗遮羞布,其中原理仿佛斗獸場中粉刷成金的籠子,貴賓席的絲絨椅面,連不擇手段地爭奪都顯得優雅知性起來,久而久之大家便相信了先禮后兵
但事實上真的是如此嗎?東印度公司、南北戰爭、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后的三角貿易……受益者們建立在黃金之上的禮儀是賞心悅目,她家的合作禮儀倒成了怪談,也不知奇怪的究竟是誰
“社交禮儀啊……”禪院葉隱眼神游離,笑了笑,有一絲與年紀不符的苦澀,“我們上的禮儀課也教,不過應該和真理學過的不一樣。”
她拍了拍臉,不過片刻便恢復活力,“說起來,真理的禮儀課應該很有趣吧?我很想很想很——想,知道關于真理的事情!”
“好,不過我不能保證自己說出來的內容足夠有趣。”橘真理從書架上翻出相冊,葉隱調轉話題的方式不算隱秘,哪怕是她的圈子里最遲鈍的女孩子也能察覺不對,“這些我在被收養時期的照片,如果對哪里感到好奇,可以直接問我。”
葉隱不想多說,那就不說
照片上的女孩子留著男孩子才會有的短發,眼圈下著有明顯但不太重的青,看向鏡頭的目光即便有所抑制,依舊流露出極重的戾氣,瘦弱到病態、膚色慘白……翻開相冊的禪院葉隱當場愣住
“啊,這張……那個時候我剛從貧民窟出來。”橘真理湊到她邊上,指著自己的臉,“雖然看起來和現在不太像,但那確實是我。”
她在貧民窟時為了錢賣過頭發,后來便養成了頭發留長的習慣,即便到了橘家也沒改
對于成長于貧困中的人,某些東西已經刻入骨肉,就像積攢的易拉罐、割開鋁管的牙膏、比自己尺碼大一號的衣物
“真理不難受嗎?”禪院葉隱有種說不上來的壓抑,就像自己所珍惜的糖果,舍不得吃,也不希望被別人吃掉,每天經過糖果鋪時雙手貼著櫥窗凝視許久,希望它還在那里。然后有一天,一個陌生人在她不知道時買下它,撇撇嘴,丟進圣誕節路邊灰色厚雪堆里
“我嗎?”橘真理回憶著自己在貧民窟的生活,食指抵這下巴,“還好吧,有地方住,有床睡,就是吃不飽有些麻煩,不過餓久了倒也不覺得胃痛。我不怕冷,也不怕蟲,所以冬天洗冷水澡和夏天多蚊蟲這類對其他人來說難捱的部分,對我而言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