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真理是貧民窟里最出名的孩子
其中原因有三,一是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二是與美貌呈正比關系的兇殘程度,第三點則是她的家庭……
“老子的酒呢!小畜……”從房間里出來的中年男人搖搖晃晃地推開門,身軀仿佛浸入酒瓶里的海綿,從每一處膨脹的毛孔中擴散著難聞的酒精味,侵蝕著每一寸空間。狹窄的居室隔音效果極差,不久便從隔壁傳來鄰居的怒罵
將客廳強行分割成兩部分的薄木板后走出來一個瘦小的女孩子,他不得不收回后半句,被宿醉侵蝕的大腦瞬間恢復清醒
橘真理提著菜刀看向他,刀身側面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手心
邋遢的中年男人下意識后退兩步,捂住胳膊上的疤,臉漲成豬肝色,礙于沖著自己的刀尖什么都沒做
“真理!你怎么可以用刀指著爸爸!”模樣憔悴的女人匆忙奪下橘真理手里的刀,放回刀架上。她的左臉頰仿佛尚未清洗的顏色盤,青青紫紫,向男人露出討好的笑時牽動嘴角的傷口,不禁抽了抽氣,被無處宣泄怒火的男人找到由頭一頓痛罵
橘真理頭也不回地出門,對身后的鬧劇視而不見,這樣的場景每天都要上演一回,最后也就習慣了
四公里外的教堂今天有免費晚餐,現在去還來得及。她媽不管有什么吃的都只會留給那個男人,偶爾男人吃不完,剩下的歸她,橘真理則什么都沒有,能活這么大全靠好心的鄰居阿姨私下從窗戶給她遞東西吃
這里的人都很窮,橘真理雖年幼,但也明白生活不易,有空便跑去幫她干點活,又或是通過給人跑腿賣些小玩意,用微薄的收入還回去。鄰居剛開始還不愿意收,耐不住橘真理次次丟下錢就跑,只好收下,并告訴她那些太多了,多余的部分自己幫她存著,有需要就來找她拿
橘真理一個字也沒信,依舊天天往外跑,后來知道方圓百里哪里有免費吃飯的地方生活才有所好轉
教堂里的老傳教士每次看到她都會嘆口氣,用帶有口音的日語讓她多吃一點,飽了再走,握著十字架,以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她,憐憫道,“god bless you”
上帝才不會保佑她呢,橘真理沒有反駁,在心里默默地想,她的父親是老畜牲,她只會是小畜生,不夠狠的人根本沒辦法在貧民窟活下去,那里連風都是暴戾的
她媽在她更小的時候總是拉著她哭哭啼啼地訴苦,抱怨生活艱辛,溫暖的房間內是飯飽酒足、呼呼大睡的男人,客廳內是一起挨餓受凍的母女
每次她都會咬牙切齒地說她恨那個男人,第二天繼續盡心盡力伺候他,似乎將一切都忘卻了
但橘真理還記得
會變成這樣都是那個男人的錯,既然如此,只要多余的人滾出她們的世界就沒問題了
她趁著那個男人醉酒不醒時把人綁在椅子上,她厭惡酒精的味道,此時卻覺得酒可真是個好物件,輕而易舉地令人喪失行動能力,本來沒多大把握的事硬是讓她做成了
她用膠布封住他的嘴巴,以布滿木刺的廢棄建材狠狠地揍了他一頓。她沒什么力氣,全憑著由怒火與恨意堆砌的狠勁,將那個男人從一開始的掙扎怒視治到服服帖帖,全程不過半小時,或許連二十分鐘都沒有……氣喘吁吁的橘真理抹去額頭上的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求饒,“滾吧,垃圾。”
原來那個男人也沒那么強大,會恐懼,會痛苦,會乞求,挨打的時候也會像一條蛆一樣毫無形象地劇烈扭動
大門開了,疲憊不堪的母親化著濃妝,身上還有劣質香水的味道。橘真理丟下廢棄建材,抱著她的腰,蹭了蹭她粗糙又堅硬的衣服布料,兒童特有的嬌氣皮膚被磨得生疼,皮膚泛起一大片紅,她一點也不在意,“媽媽,你看,那個男人已經……”
接下來的“不會再打擾我們的生活了”還未說完,女人猛地推開了她,用力抱住那個男人,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幾乎刺破鼓膜的尖叫聲
橘真理后腦撞到茶幾角,她看著那個被她稱呼為“母親”的女人叫救護車,語無倫次地求著醫護人員救救那個折磨著自己和她的男人……她摸了摸自己的頭,手上一片鮮紅,后知后覺地感受到痛
說著愛她卻永遠朝向房間里的那個人的目光,即便餓到胃抽搐也必須先將食物讓給已經飽腹的男人的古怪規矩,對男人無所事事的虛構苦難加以無限同情卻怎么也看不見深愛的女兒的窘迫……被刻意忽略的所有不合理串聯到一起,答案是共通的
長期與饑餓為伴,耗盡所有力氣的橘真理因失血昏了過去
真奇怪,昏迷前的橘真理心想,她居然一點都不難過
病房并非單人間,橘真理醒來時周圍空無一人,腦袋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她向醫護人員問過注意事項,在護士憐憫的目光下接過對方送給她的一大把糖果,沒有問親生母親的去向
醫藥費是鄰居付的,對方說她存在自己那里的錢剛好夠用,不必還
黃昏離席,月上柳梢,橘真理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明暗變化,直到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