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巋然眼睫顫動,聲音發澀,“可以告訴我她是否還在人世嗎?”
靖帝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她在生你的那一年便不在了,她是拼下性命將你生下來的,無論初衷是什么,她最后都是愛你的。”
謝巋然喉嚨滾動,低垂下頭,目光落在靖帝寬闊的手掌上,這是他父親的手,如同靖帝剛才所說,二十年來他是第一次握住這雙手,卻也是最后一次。
靖帝的手掌越來越涼,無論他怎么99zl握緊都不會回暖,就像靖帝正在流失的生命一樣,那么讓人無能為力。
原來他的母親早就已經不在了,而他的父親也馬上就要離開了。
他依舊是那個孤孤單單的謝巋然,家不是家,親人不是親人,天地之間,好像總也找不到他的容身之處,也許他注定漂泊流浪,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長久停留。
靖帝張了張嘴,聲音飽含痛苦,“是朕和你娘害了你,我們讓你誕生于人世間,卻不能給你一絲關懷,你到邊關一去便是七年,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認,這些年在邊關歷經風風雨雨,幾次出生入死,其中苦楚自不必言說,朕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朕,你是懂事,不想給朕惹麻煩。”
“朕這些年來一直關注著你在邊關的一舉一動,知道你有勇有謀、知人善用,既是難得一見的將才,也是難得一見的帝王之才,你本來可以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只可惜可嘆,朕終究無法恢復你的身份將皇位傳給你,你就算恨朕也是應該。”
謝巋然搖了搖頭,聲音嘶啞開口:“我從來沒想過要做什么皇帝。”
他只想簡簡單單做一個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母都在身邊,能讓他每日問候。
“朕知道你向往自由,不喜歡被束縛,可朕連那普通的自由都不能給你,巋然,原諒父皇的自私,父皇不把皇位給你,卻要把這天下托付于你。”靖帝閉了閉眼睛,聲音飽含痛苦,“朕在位二十年,兢兢業業,對得起黎民百姓,對得起列祖列宗,唯獨對不起你,可朕……”
靖帝頓了頓,似難以開口一般,一個個字艱難道:“朕還要繼續對不起你……”
謝巋然漆黑的眸子里黯淡無光,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低聲道:“我明白,我已經受了蕭子笙的三拜,您可以放心了。”
靖帝嘴唇抖了抖,含淚閉了閉眼。
謝巋然向來聰慧,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心中蔓延起密密麻麻的心疼,他活著這么久,從未像這一刻這般無恥,他想就此停住,可他為了大昭,還是逼迫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這幾年朕身體不濟,無法掌控朝局,大多數時候都臥床不起,朝堂上爭斗不斷,既養成了猛虎,也有藏在暗處的獅子,子笙年紀尚幼,若坐于皇位之上,必然要被他們撕碎,要么淪為他們的口中餐,要么成為他們的傀儡,所以朕需要一匹狼,替朕守住子笙,守住大昭的天下。”
謝巋然靜靜的聽著,他們父子一生只能做君臣,只有靖帝生命最后的這一刻,才能這樣坐在一起,像閑話家常一般說著話,可說的卻終究還是江山天下。
他心中沒有抱怨,只有一絲絲悲涼。
他毫無征兆地想起了那年在圍場獵的那匹狼王,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靖帝聲音顫抖,“巋然,你身為蕭家的子孫,沒有一天享受過蕭家的恩澤99zl,現在朕卻讓你背負蕭家兒孫的重擔,你真的愿意嗎?”
謝巋然聲音沒有起伏的吐出兩個字,“愿意。”
命運賜予他的一切,他從未想過逃避,包括身上流動著的靖帝的那一半血脈。
“巋然,你明白朕的意思嗎?朕要的不是忠臣,而是……”靖帝聲音顫抖,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半晌都沒說下去。
“您要的是背負所有罵名的大奸臣。”謝巋然輕笑了一下,從善如流地替他說了下去,“你要我替蕭子笙踏過尸山血海,殺盡他不可殺之人,為他掃清障礙,把那些毒瘤從朝堂上連根拔起,讓他高高在上的坐在龍椅上,干干凈凈的受萬人敬仰,做一位一塵不染的舉世明君。”
謝巋然語氣無波無瀾,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
靖帝雙目赤紅,失聲痛哭,“巋然,朕也是沒辦法了……朕所剩的時間不多,只能摒棄一切為大昭的將來考慮,人們不會愿意接受一位雙手滿是鮮血的帝王,只有圣明而仁慈的帝王才會受到百姓的愛戴,現在朝堂混亂,個個狼子野心,為了避免天下大亂造成生靈涂炭,只能將他們斬殺在還沒有造成天下大亂的時候,子笙太小,他還握不住刀,那把刀只能由你來握,朕除了你之外,已經無人可信了,除了你之外,也沒有人擔當的起這份重任。”
謝巋然輕輕閉了閉眼,依然還是那句話,“……我明白。”
他明白靖帝不能認他這個兒子是無奈,今天推他出來做這個大奸臣也是無奈,身為帝王總有很多無奈,而他生為帝王的兒子,只能接受靖帝無可奈何的決定。
每個人生下來都注定有自己要肩負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