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顫音的質問回蕩在空曠的室內,字字泣血。
弦英秀樹無言地對上銀時充滿憤怒與哀傷的眼睛,泛紅的眼眶里正閃爍著淚光,能清晰地看到了其眼底驚心的麻木與絕望。
心臟一陣一陣地開始抽痛,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衣袖下的指尖輕顫,他再次問道:“松陽呢?”
室內一片寂靜,唯有銀時急促的呼吸聲。
“老師死了。”
“……”
“是我親手殺死了老師……”
弦英秀樹只是用一種銀時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沉默不語。
“為什么不生氣,老師死了…你為什么不生氣?”坂田銀時啞著嗓子問道,每個字都像從他心底最深處撕裂而出。
“……”
“你恢復記憶了。”
“是。”
氣氛再次陷入沉寂。
坂田銀時看著眼前這張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蒼白面容,心中五味雜陳。
他突然攥緊了男人的衣領,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腦,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兇狠力度親了下去。
可是,對方卻任由他動作,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反應。
銀時的嘴唇顫抖著,心漸漸沉了下去。
……
被打翻的茶水靜靜躺在地面上,形成一團團的棕色的茶漬。
熱騰的霧氣已散,人也走了,只余那淡淡的苦澀的茶香在空氣中緩緩彌漫。
光線逐漸暗淡的室內,只剩下銀時一人。他低垂著頭,笑著流出了眼淚。
……
雪花紛紛揚揚,自灰蒙蒙的天空中悠然飄落,每一片都輕盈而純凈,卻在這份寧靜之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
往日那個書聲瑯瑯、生機勃勃的松下村塾,在大火的肆虐下早已變成了一片焦黑和殘垣斷壁,被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
遠處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而過,卷起一陣陣雪霧,模糊了來者的視線。
那把紅色的傘孤零零地躺在身后的雪地上。
男人的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有些單薄,滿頭青絲落了霜。他眨了眨粘著雪粒的眼睫,空洞而無神的烏黑眼眸凝視著眼前的一切,蒼白的面色與身旁的雪相比,卻不知哪個更白一分。
他看向了庭院里那棵大樹,在大火燃燒下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不再如記憶中茂盛翠綠的模樣。
有些痛真的是后知后覺的,它們在不經意間悄然侵襲,等到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被這沉重而窒息的憂傷所吞噬。
弦英秀樹輕輕垂下了眼眸,腦海中驀然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吉田松陽的畫面,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現。
那時他的身影正背對著光,發絲是淺淺的,好像是從晨光分出來的一樣。沉靜柔和的臉龐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被時光雕刻得干凈脫塵,仿佛在記憶里永遠不會老去……
此刻,他竟分不清腦海中的畫面和感觸,究竟是屬于他自己的,還是屬于‘阿樹’的。
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身體頓了頓,他轉身拾起地上的紅傘,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因為戰爭的蔓延,這個偏僻又寧靜的村落在炮火和硝煙的轟炸下只剩下滿目瘡痍,就連記憶中那座寺廟也變得破敗冷清。
弦英秀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了那棵掛滿紅色絲帶的大樹上。
沉寂的眼眸微微閃爍,他緩緩走到樹下,仰起頭,目光在那些飄揚的紅絲帶上流連,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最終,他的目光停在了其中某個正在微微搖擺的小木牌上。
那木牌雖小,卻異常顯眼,只見上面落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字──永矢弗諼。
就在這一刻,晶瑩的淚水毫無征兆的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凝聚在下頜,最終滴落在潔白的衣襟上。
不遠處一道藏藍色的雋秀身影靜靜望著這一幕,如新月般的眼眸里浮現淡淡的悲憫……
隨風飄舞的紅絲帶無聲地注視著,似乎也在這一刻靜默下來,一同沉浸在這份哀慟之中。
最后離開之前,長發如墨的男人再次來到求簽的地方。
他輕輕搖了一次簽,但這次并沒有打開來看,而是把簽放回原處,沉默地舉起那把紅傘離開了……
第120章
“……所謂陰陽, 即宇宙間一切事物都是由互相對立又互相依存的兩個方面構成的,無陽則陰無以生,無陰則陽無以化。”
“二者始終處于一種消長變化之中,在相對平衡的狀態時, 事物就處于穩定有序的發展之中……”
“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 事物就會向一方傾斜, 甚至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明亮的室內, 略帶病容的白發男人穿著一身素色浴衣, 手持書卷,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侃侃而談。
他的身邊乖乖坐著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孩童,原本長至腳踝的黑色長發被剪短到肩膀略靠下一點的位置,還被換上了舒適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