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羅羅一愣, 連忙接過碗, 用勺子把這碗刺鼻又黑暗的藥汁一口一口送入百鬼丸胃里。

藥是那位名叫惠子的小姑娘送來的，在得知百鬼丸生病后小姑娘便連忙送來了一些藥草和熬藥的爐子，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水平十分簡陋，送來的藥草頂多能起到清熱提神的作用, 但有總比沒有好。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哥變得這么虛弱呢”多羅羅放下碗, 為百鬼丸擦干唇邊的藥漬。

百鬼丸雙眼緊閉, 臉色蒼白。

弦英秀樹把少年放平在床榻上，拉了拉被角, “上次的傷還沒好全，加上短時間內(nèi)奪回太多器官，身體有點吃不消了吧，何況前幾天還在雨中傻站了那么久。”

“啊，那就是積壓到一起然后全部爆發(fā)出來了，看來我要好好注意身體，可別像大哥一樣生病了，看著就好難受。”

外面雷聲一陣一陣的沒有停歇，這暴雨下的時間似乎有長了，記憶中最深刻的那一幕好像也是同樣的天氣。多羅羅看了看被風吹雨打得不斷顫抖的門窗，縮了縮身子，望向靜坐在燭火面前的男人，“大人，這場雨什么時候會停啊，下得好大”

清澈稚嫩的聲線帶著微微的顫抖和不安，弦英秀樹意外地把目光放在多羅羅身上，小小孩童蜷縮著身子，眼底帶著幾分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恐懼。

害怕打雷嗎

就算平日里表現(xiàn)得多活潑聰慧，可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呢。

藏在寬大袖子里的手指輕輕一頓，弦英秀樹想了想抬手放在多羅羅腦袋上，安撫地摸了摸，“別怕，不會下很久的，有我在。”

腦袋上的手帶著溫熱，多羅羅的臉一點一點地變紅了。

男人墨發(fā)披散，因為主人的跪坐流淌在衣擺之上，眉眼被燭火映照，意外柔和了面部線條，更加顯得眼神寧靜溫潤，那惶惶不安的心情在男人那淡然處之的氣場影響下都變得平靜安穩(wěn)下來。

大人真的很溫柔呢。

多羅羅鼻子一酸，圓潤而明亮的眼眸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層水光，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她想念娘親了

見小家伙似乎快哭出來的樣子，弦英秀樹詫異了一下，接著便對她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沒事的，今晚好好睡一覺，我保證明天一早起來又是個大晴天。”

替自己抹掉眼角水汽的手指細心又溫柔，多羅羅忍下想要撲進男人懷里的沖動，眨巴眨巴眼睛，重重地點點頭。

“那我先去睡了，大人也早點休息。”

多羅羅快速地躺在自己睡覺的位置上，拉上輕薄的被子，只露出一雙瑩瑩水亮的眼睛注視著燈火下的男人，“大人晚安。”

弦英秀樹對她彎了彎眼睛，聲音低緩帶著溫和的笑意，“晚安，多羅羅。”

男人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多羅羅聽在耳邊很快就入睡了。

屋內(nèi)再次陷入安靜，只余燭芯燃燒時輕弱的噼啦聲。

弦英秀樹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兩人，長長的睫毛在光線的映照中在眼瞼上打下一扇陰影，臉上沒有什么情緒，眼神卻漸漸有些失焦。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太過安逸了，屋外電閃雷鳴，驅(qū)趕不了屋內(nèi)安靜沉悶的氛圍。

似乎是輪回的世界太多，讓他想不起來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心境變得如一潭死水。

這種另類的永生許多人都求之不得，他卻對這種永無止境的生活產(chǎn)生了厭倦和懈怠，長時間屹立在世界的高處，輕而易舉就能掌握的知識和技能，讓他眼底再也放不進蕓蕓眾生，與普通人產(chǎn)生嚴重割裂，甚至自己都失去了對自身目標的追求和熱情。

一個人沒有目標，沒有追求，其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他將無法體會實現(xiàn)目標的快樂感和滿足感，沒有指引的方向，渾渾噩噩，與孤獨作伴。

一個又一個世界的輪回，時光漫長，須臾的相遇很快又被迫別離，他們不過百年的壽數(shù)，他卻要帶著回憶走過幾百年、幾千年甚至萬年，人世間的喜樂悲歡都同他無關(guān)，像個游蕩在人世間的幽魂。

何其不公平，卻也無可奈何，這也是他為什么漸漸變得不喜歡與人產(chǎn)生交集，冷眼旁觀他人命運的原因。

黑崎一護最想當一名普通人，他又何嘗不是呢？可他的愿望比黑崎一護更加難以實現(xiàn)，他嘗試過自我了結(jié)，可還是會被迫進入下一個世界。輪回的盡頭會是什么呢？或許沒有盡頭，他的愿望也沒有實現(xiàn)的一天。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變得怯懦罷了，弦英秀樹幽暗的黑眸看向在床榻上沉睡的黑發(fā)少年。

少年心中意志純粹，只為活著而努力，襯托得他是多么軟弱和作繭自縛，像是給他打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提醒自己所嗤之以鼻的可是少年拼盡一切都想奪回的東西。

弦英秀樹唇角微勾，帶著一絲苦澀和自嘲的意味。再這樣下去，他能預想到，自己只會走向自取滅亡的道路。

其實這漫長的世界輪回，何嘗不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