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廟搖搖頭,往外邁出的腳步一時又停下。
阿彰。孟廟喚了一聲。
孟彰抬眼看過去。
你對族中也生厭了么?
孟彰沉默少頃,說:廟伯父,我其實很早之前就已經想過這些問題了,我原本也以為我知道這里頭到底都有什么事,我也以為我能接受,畢竟我也是孟氏的兒郎。但我后來發現
我自己沒有那樣高的承受能力。
又或者說,這時代真的太挑戰他的底線了。
孟廟心神猛地一跳:你,你待要如何?
孟彰見孟廟面上眼底的驚慌,心里微暖。
伯父且安心,我做不了太多。
孟廟瞪他。
就他這十來年間折騰出來的事,居然也叫做不了太多?!
但孟彰確實也沒有說謊,他理直氣壯地迎著孟廟的視線看他。
還是孟廟率先收回了目光:那便最好。
我會盡力幫你轉圜。他說,你,你做事也莫要太著急了。
孟彰應了一聲。
待孟廟的身影徹底走出他的視線,才有念頭快速在他心神間滑過。
我又能做得了多少?
略收拾收拾,孟彰提了一盞紙燈便走出了書房。
一縷寒風卷過,案桌上放著的那份由孟廟帶過來的卷宗紋絲不動。顯然,它非但沒有被這風吹卷過,甚至都沒有被孟彰拿起來過,直接就給摞在那里了。
慘白的燈光給孟彰開出一條幽窄的道路,引著孟彰回到了陽世安陽郡的孟府里。
這一回,孟彰沒找孟顯,也沒去見孟蘊,他直接來到孟玨的書房外。
書房里還亮著燈。事實上,如果孟彰沒記錯的話,打從十年前開始,孟玨書房的燈火就再沒有在丑時(凌晨一點)前熄滅過。
孟彰在書房外停了腳步,卻只舉著燈,連敲門都不敢。
還是書房里的孟玨親自來給他開的門。
回來了就敲門啊,站在通明的燈火之中,孟玨看著他搖頭,或是直接推門進來也可以,但你那樣干站著是要干什么?
孟彰抬起視線看他。
孟玨搖搖頭,讓出路來叫他往里走。
你這樣子叫你阿娘看見,還以為我拿你怎么樣了呢!
孟彰邁開腳步走過門檻,跟在孟玨后頭在書房里的坐席處坐下。
孟玨親自給他端了些點心來。
都是他愛吃的。也不知道孟玨在他那里放了多少。
孟彰的目光在孟玨袖袋里轉了轉。
孟玨大大方方任他看:晚間時候我才收著的,你放心吃用就是。
孟彰點點頭,果真取了一塊豌豆黃放在身前輕輕吸食其中精氣。
孟玨又給他分了一盞茶水。
怎么今日回來見我了?
只一句話而已,孟彰便已從中品出了許多酸味。
他不由得多看了孟玨兩眼。
孟玨含笑看他,像是無知無覺地等著他的回答。
是有些事情。孟彰先說,隨后他定了定神,一鼓作氣要將話說完,阿父,這十年來,我
孟玨卻將他攔住了:這十年,你玩得可高興?
孟彰愣住了,眼下意識抬起,怔怔望入孟玨眼底,被那里頭的笑意壓得心頭一墜。
是挺高興的。孟彰只這樣說。
他也沒說謊。
這世道確實遠比他曾經所以為的還要荒誕無望,但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倒多少也發泄了心中的郁氣。
不能不算高興。
孟玨定睛看他片刻,也有了自己的判斷:看來還是不甚高興啊。
孟彰想要說什么,但孟玨看得他一眼,他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若心里還是不痛快,那你便更努力些修行吧,待到你的修為足夠了,事情也就簡單了。
孟彰悶了一陣,沉沉道:也不會簡單的。
孟玨眉梢一動,發出一個單音:哦?
人心很不容易滿足。孟彰說,我是,其他人也是。
孟彰略停一停,又說:我能圓滿的,其實只是我自己。
孟玨卻說:能圓滿一個已經很不錯了。
孟彰無話可說。
孟玨笑了笑,率先將話題帶回來。
說來,你今日回家來是有什么為難事?
孟彰只是眉眼動了動,孟玨就笑:若不是為難人的事,你也不會直接來尋我不是?說吧,我在呢。
孟彰便將孟氏分宗的事情說了。
分宗孟玨沉吟著,目光在孟彰面上轉了轉,最后說,不是什么大事,我回頭給你處理就是。
孟彰卻想要搖頭。他跟孟玨說起這件事,只是單純的想要爭取孟玨的同意,可不是要孟玨來替他出面解決這件事的。
孟玨卻說:這件事本來就與我有很大的關系啊。
孟彰看著孟玨。
孟玨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