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玨便放松了些,另問起一件事來:先生方才在大堂下所說的那本故事,可是先生的作品?
倒不是。余先生搖搖頭,是茶樓里其他新人的作品。因著他還無甚名氣,所以交由我來登臺,且待日后他積累了口碑,又進益了本事,才會叫他登臺。
余先生說道這里,忍不住嘆了一聲:我現下思緒滯礙,寫出來的作品總有哪里不足,便不動手了,免得將自己氣著了。
先生對自己要求極嚴。孟玨肅容道。
余先生奇異地看了孟玨一眼,忽然笑開:哪是對自己要求嚴格了?不過是不想傷了自己的眼罷了。
反正現下我也不是沒事做。他又說,待忙過了這段時日,我再執筆不遲。
先生所說的事情,便是要為這薄霜茶樓培養新人?孟玨甚為隨意地問。
孟彰卻看見孟蘊陡然又提起心神聽得認真。
余先生也很隨意地回孟玨:這只是一部分。
茶樓這些年來一直不甚景氣,都是到了今年才見著些起色,樓里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余先生說,所以我還得嘗試著將這邊的架子重新搭建起來。
孟彰都看見孟蘊的目光止不住地往余先生面上瞥過去了。
那目光里帶著的意思不明顯,卻也瞞不過孟彰。
你就這樣將話說了?!真的就這樣說了?!
孟彰心下笑意更重。
余先生的目光一時轉了過來。
孟彰回了他一眼,余先生又挪開目光,轉而去看孟蘊。
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眼中有驚喜,但更多的是惋惜。
孟彰當下凝神仔細打量著余先生,少頃后,他掩下那陡升的失望,收回目光。
余先生并不是真的從孟蘊身上看到什么更遙遠的東西,他只是為孟蘊與他們小說家一系的研究方向相類而動容。
但相類的也只是雙方的研究方向而已,真正關鍵的研究手段卻是截然不同。
更準確地說,差太遠了。
孟蘊是要通過藥理的手段去調和七情,而他們小說家一脈卻是以文載道。
盡管,這以文載道的說法其他諸子百家鮮少有人愿意承認了。
孟玨耐心地等了等,只在余先生心神歸攏以后才又開始說話。
將架子重新搭建起來?孟玨問,這是一樁很大的工程吧,先生是要自己處理這件事嗎?
倒不是,除了我以外,還有幾位副主編呢。余先生道,這邊很是重要,只我一個人在這邊的話,樓里也擔心我搶不過。
搶不過?!
孟蘊再次打點精神。不獨獨是她,就連邊上的孟昭、孟顯兩位郎君也更認真了幾分。
搶?孟玨顯然也有些驚訝,他問,這安陽郡郡城里,難道是又要建許多家茶樓了嗎?
余先生還是不瞞孟玨:茶樓也有。但除了茶樓以外,還有其他的。
孟玨思量少頃,問:譬如?
余先生回答道:譬如書畫社、棋社,古董店等等等等。
書畫社?棋社?古董店?
只單從這些描述來說,還真不能確定要入場的到底都是哪幾家誒。
孟彰心下默默總結,又虛虛呷引一口水汽。
孟玨想了想,大概也明白了這些地方對薄霜茶樓的威脅所在。
每個人一天就只有十二個時辰,每天里的精神也是有限,如此不就是客人在這個地方多逗留一陣、多耗用了心力,別的地方就少了么?
孟玨當下就嘆了一聲:現下這世道,確實是大家都不好過啊。
所以,他會想要幫著搭一把手?
聽得孟玨這話,余先生不禁生出了一絲期待。
但他只等了三息的時間,那絲期待便被斬去了。
日子總也還是要過的。余先生說,反正我們薄霜茶樓多少也占據了一點先機,倒也不是很怕他們。其他的,各憑本事就是了
孟玨聞言,不動聲色地看了孟彰一眼。
孟彰默默地坐在席上,又低頭虛虛呷飲一口水汽。
待到他一口氣吞下去,似是不準備再喝時候,邊上孟蘊的手忽然伸了過來,將孟彰面前那盞已經全然冷卻了的茶水倒去,另給他換上了新的一盞來。
先生說得很是在理。孟玨說道。
不然還能如何?余先生看孟玨一眼,說道,但孟郎君你家的情況總是要好一些的,你且安心便是。
孟玨搖搖頭,倒不是很贊同余先生的話:哪里能安心得了?我家這邊雖然如今聲勢不錯,但正如我家二郎君說的那樣,不過是借了時代的東風而已。
聽得孟玨點到自己,孟顯配合地露出了一個帶點羞赧的笑容。
一時乘風起,不代表能一直振翅在云端。孟玨嘆道,我家根底,還是太薄弱了些。
余先生卻是撫掌笑:郎君這話不太對。
根底這事兒,時日長久了,時時用心總是會能變得厚重的,但這陣可以送上云端的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