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震長袖,雙手交疊額前,端正向祠堂四方各拜了一拜。
孟氏祠堂里的生人、亡人頓時肅整臉色,收攝心神,沉著眼看孟汧動作。
概因此刻孟汧這一禮,祭的并不是孟氏一族這些生人、亡人中哪一位,而是整個孟氏一族。
這原是只有孟氏當代族長才有的資格。
而這一祭禮,也沒有什么意思,只是當代族長在恭請整個氏族的聆聽。
這位族長祭過孟氏一族,并不急著開口,而是轉身面向了懸掛在祠堂墻上的、屬于孟梧的圖畫。
孟氏阿彰,我心下有一個問題,你可否誠實回答我?
孟汧的話出乎意料地不是多強硬,甚至算得上隨和客氣,尤其是在當前這場面下。
孟彰迎著孟汧的目光和他對視,片刻后,他移開視線,往擔憂看著他的孟玨、孟昭和孟顯三人安撫地看了過去。
孟玨、孟昭和孟顯才覺得放松了些。
孟彰眼底笑意快速隱去。
他目光收回,又往孟梧、孟椿兩位看過去。
孟椿、孟梧都在沖他點頭。
孟彰就道:族長請問,彰定不隱瞞。
孟汧微微點頭,問他的卻是:你到底想怎么安排孟氏?
孟彰一時沉默。
孟汧卻是望定了他:你雖年幼,但卻是我孟氏一族的麒麟子,故而我孟氏也不會只拿你當尋常的小郎君看待。且我觀你姿態,聽你言語,心中亦有一些自己的判斷。
你對我們孟氏一族的未來,是有些想法的吧?他說,我想先聽一聽你的想法。
孟彰仍然沉默著,久久沒有開口。
孟汧也耐心,他就站在原地,靜等著。
受祠堂中整個氛圍的影響,也是他們自身修養、規矩的約束,盡管整一個孟氏祠堂生人、亡人數目龐大,也是聽不到一絲雜響,安靜得可怕。
我的想法和安排孟彰終于開口,族長真的要聽?孟氏真的要聽?
一陣冷風吹過,帶起孟梧那幅畫像的一角。畫像起伏,蕩起一片弧度。
在那起伏的畫像中,直身站立的小郎君雖年歲不大、身形單薄且面帶病氣,可一身沉靜氣度卻是自然而然彌漫開去,叫人見之心顫。
那一頃刻間,似乎連跟孟彰同在一幅畫像里的孟梧都被壓得黯寂了些。
孟汧再次鄭重頜首:要。
孟彰想了想,終于緩慢開口:我只是覺得,或許先前族中曾提起過又被否去的所謂國中國,會很適合當前的孟氏一族呢。
國中國?
最早提起這個方案的孟氏族老孟滸陡然抬起眼來,飛快往孟彰那邊望去。
孟彰轉了目光來和他對了一眼,孟滸率先避開了目光。
不一樣。
孟彰他不過是將國中國拎出來說服孟氏族中罷了。對于他來說,將整個安陽郡經營成國中國,根本就只是一個借口,不是他的目的。
他的目的
國中國?孟椿的聲音從他的畫像處傳了出來。不止是聲音,孟滸只是一瞥眼就讀懂了孟椿面上的異色。
你覺得我孟氏可以將安陽郡經營成國中國了,孟彰?
孟椿在叫孟彰的全名。雖然孟椿沒有在其上落下重音,孟彰卻也知道孟椿的這句話真正的用意。
孟彰臉上仍是自然:彰只是認為,我孟氏一族可以考慮這個方向了而已。
孟椿、孟梧、孟澄、孟汧、孟渺等孟氏老人的目光在孟彰身上久久徘徊。
他們心里很清楚,孟彰說得沒錯。但除了這個理由以外,孟彰也仍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國中國
孟椿看向了孟梧,孟梧沉吟半餉,對他點了點頭。
孟椿怔了怔,不覺有些后悔。
他竟是忘了,孟椿不僅僅是孟氏的族老,還是安陽郡的城隍。安陽郡倘若真正落入孟氏手中,那作為安陽郡城隍的孟梧手上的權柄也必定會大幅抬升。
他不該問他的
孟梧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說話。
孟椿的視線越過他,看向祠堂中的孟氏族人,包括生人和陰靈,也包括郎君和女郎。
孟彰沒有追著看過去。
他也完全不需要。
那些勃發的野心、熾熱的欲&iddot;望,此時不僅在這些孟氏族人眼中、心頭噴薄,它們早已沸騰,正灼燒著空氣,也焚燒著理智。
還是那句話,孟氏不舍得、也不甘心拱手放過這個機會。
這個,幾乎已經是他們孟氏自立族以來所碰到過的最好的機會了。要是連這個機會他們都沒能抓住,日后還會有、還能有類似的機會留給他們嗎?
哪怕是這祠堂里最年幼的孟氏族人都知道
不會有的。
不會再有了的。
孟渺直直看向了坐在陽世族人最中央處的孟氏族長孟汧,孟汧這會兒也正轉眼往他這里看了過來。
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