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聽到孟彰的聲音從前面飄了過來。
只是還沒等他松一口氣,孟彰就又道:但我的教學可能會跟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你也能接受?
自然。陳平安毫不猶豫回答道。
孟彰點點頭,抬手一拂:既如此,那你就去吧。
陳平安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到他心神重新收斂,定睛去看周圍的時候,卻只望見一片灰暗死寂的地界。
這里是哪里?
陳平安還沒來得及思考,就感覺到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吱吱聲。
他下意識低頭去看,果真就看見了一只無比眼熟的老鼠。
老鼠一身灰色皮毛,倒是跟這個世界很是融洽。
陳平安盯著這頭灰鼠,灰鼠也正抬著眼睛看他。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陳平安,這里是哪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陳平安都還沒來得及應話,忽然就聽見外頭傳來一聲爆裂、恐怖的嘶嚎聲。
他一個激靈,下意識地要尋找地方隱蔽。
灰鼠見他動作,也機靈地跟上了上來。
我也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必須得找地方躲避
孟彰獨自一人坐在小院中鋪展開的草席上,笑看在那方夢境世界中雞飛狗跳的一人一鼠。
不論你們早先是個什么樣的相處模式,多經歷幾回生死險境,多合作幾次,默契、配合乃至感情都不會差得了
自這一日起,陳平安就開始了他特殊的陶冶情操課程。而孟彰作為他的蒙師,也不斷地記錄著相關的情況,整理其中經驗,好給后來更多的學生做好安排。
所有人都有他們要辦的事情,日子便顯得緊湊了許多。直到這一日,天地間比之尋常時候凈粹許多的元氣喚回了孟彰的一部分心神。
他抬眼,坐在白蓮蓮臺上看看天上的蒼藍陰月,又看看陽世天地之外那寒涼太多的皎潔明月,沉默半餉,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了。他撫掌,今日是十月十五。
十月十五,在這方天地這個世道里,或許不會有人多在意,無論是陰靈還是生人。但在孟彰的前生,這一日卻是個特殊的節日。
十月十五,下元日。
孟彰前生里,炎黃一年中有三個對于陰靈來說甚為特殊的日子。
清明、中元和下元。
不過這三個節日里,除卻清明以外,中元和下元與欠缺的上元一同,都是道門敲定下來的節日。
上元的天官賜福,中元的地官赦罪,下元的水官解厄。
不過那都是傳統,到了孟彰所在的后世,因為外來的種種沖擊以及世事變遷,除了上元和中元還算是被重視以外,下元幾乎沒有了生息。
下元日,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孟彰想了想,合眼入睡。
夢湖之中,孟彰站在龍舟上遙遙看著外間的無邊夢海。
他取下了龍舟上安置著的燈盞,看著燈盞中靜靜燃燒的火。
此世不是往世,此間也不是往昔天地,祖皇禹帝陛下也未被尊為水官大帝,但,藉此佳日,他也不是不能盡興而為。
孟彰低頭,對著燈盞吹出一口氣。
燈盞中的火焰被風帶起,小半個身體飛出燈托。露在外間的這一部分火焰當下就散作無盡的火星,向著無邊夢海中散去。
每一點星塵都散入一方夢境世界之中,不論那夢境世界的主人是陰靈還是生人。而隨著這些流星一般的星塵在夢境世界中滑過,自有靈光從夢境主人心神間亮起,驅散一片迷霧。
他不是水官大帝,也沒有那等的大偉力,可以用水元洗滌天下,消解厄氣、惡氣,但生靈的智慧,本身也是他們自己最大的仰仗。
得這一片靈光照耀心神,破除迷障,他們自己也就能為他們找尋到生路。
孟彰擎著燈盞,耐心等待著。直到大半夜過去,月輪向著西邊沉下,他才將燈盞重新安置在龍舟上,自己轉入龍舟的船艙里沉沉睡去。
孟彰一時興起,一時興盡,行事由心,全無掛礙,睡得坦然也安穩,根本不知道有那么一片厚重的金色功德云無聲無息地沒入他那一身氣數之中。
炎黃人族祖地中,有祖皇從沉睡中醒來,轉眼往陰世天地的洛陽看了過去。
只是還沒等他看清,眼前忽然升起一片薄薄的水霧。
要不要護得這樣緊?他還什么都沒有做呢。說來,他也不是那種見不得后輩出息的先祖啊,為何如此防他?
禹皇很有些無奈,揮了揮手,散去眼前薄霧。
我也沒做什么吧?何況,這也真沒什么大用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盡知了。
時間長河的下游處,正拿著扇子在爐前輕輕扇著火的娘子笑得很是溫婉。
晚輩知道。晚輩此舉,原也不是要遮掩禹皇陛下些什么,只是想要向禹皇陛下你表明一下晚輩的態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