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先賢猛地噤聲。
史家先賢拽著刀筆的手緊了松開,松開了又掐緊。
沒辦法,他要真是不努力克制著些,他都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刀筆會在什么時候直接落到那小說家的先賢頭上去。
不會要了他的命是肯定的,可倘若被他的刀筆掃入到哪一段青史幻影里,脫一身皮什么的,也是保不齊的。
小說家先賢聽著心頭不斷被拉響的警報,也不敢太過刺激了對面的史家先賢,于是選擇了轉移話題。
快看,法家的人好像是要出面了。
史家先賢緩了緩心神,將手中的刀筆收起,平平轉了目光去看法家先賢所在的位置。
果真,他看見法家先賢向四方一禮,抬手便放出一張遍積著文字的銀白絲網。
都是打了無數年交道的老熟人了,史家先賢只消打眼一看,便將那銀白絲網給認了出來。
法家的人這一次居然也這樣的大方,連法網都給請出來了?
小說家先賢也正看向法家先賢的位置,目光更是隨著法網的挪移行走,嘟囔著慨嘆道:都是打的一樣的主意啊
法家的法網不似早先墨家的那套木規、木矩一樣,先行試探之舉,它直接來到孟彰頭頂三尺之上,輕輕一抖,將法網上閃爍著銀光的文字抖落,任由它們落入那些夢境世界所形成的層疊光影之中,被夢境世界所汲取,成為孟彰夢境世界成長與造化的資糧。
咦?
如此一番在今日孟彰身上說得上平常的一幕,卻叫各處留心著那邊廂動靜的炎黃人族族群先賢很有些驚疑。
小說家的先賢也止不住地問道:那道胭紅靈光呢?怎地不見它了?
不獨獨是旁觀的史家、小說家等一眾先賢,就連放出了銀白法網的法家先賢也是怔愣了片刻,隨后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原來如此,因為人情應該是在法理之外嗎?
法網,由法理編織而成,原不該夾雜著人情。哪怕是一定要有,也必得限制在一定范圍內,不能肆無忌憚地偏情
而規矩不是。規矩可以網開一面,也可以在所有人的默許下退后一步。
法家先賢定睛看著盤膝坐在那里的小郎君,眼底有一陣陣的意動。但他再看看孟彰,又看看一左一右護持著他的兩位門神,最后回身往史家先賢和小說家先賢的方向看了一眼,終究是掐滅了那絲心動。
不合適。
法家先賢暗下搖頭,只在心里連連嘆息。
不是為了孟彰,而是為了他們法家。
蓋因錯過孟彰,絕不是孟彰的遺憾,而是他們法家的。作為法家的先賢,在銀白法網和孟彰那重重夢境相互溝通的時候,他看到的遠比尋常人看得到的還要多、還要清晰。
就像在墨家規矩之前,孟彰這小孩兒心頭也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規矩、章程一樣,在法家法理面前,他心中也自有一套縝密、周全的法理。
更重要的是,孟彰心頭的那一套法理,比他們法家所堅持、貫徹的法理,還極端。
是的,極端。
在孟彰那小孩兒的法網里,沒有君主、黎庶和奴隸的區別,一體而同,同罪同罰。
更甚至,仙、神、妖、精、靈,似乎都在他這一套法理之中。
這等恐怖至極的極端平等,哪怕不能徹底落到實處,只在堂皇日光之下,也仍舊能讓人神魂驚顫。
作為法家的先賢,那番法家盛景遠遠超出了他們最猖獗的想象邊界,完全拔高了他們理想的高度和極限,他得承認,在那讓人寢食不安的驚顫之下,也掩藏著洶涌熱切到癲狂的渴望。
然而,他又很明白,那番法家盛景距離他們還太過遙遠了。他們只能向著它的方向不斷摸索、不斷嘗試,且是那種心照不宣的嘗試,在時機真正成熟以前,他們甚至不能漏出半點口風。
但凡漏出一星半點痕跡去,叫什么人瞧出了破綻,他們這些法家的人連同整個流派的支系乃至根基,怕都落不到一個好。
法家先賢沉默少頃,忽然就露出一點笑意來。
沒有多少人察覺,就在這頃刻間,法家先賢收在袖擺里的手指虛虛彈動,似乎是喚醒著什么。
于是,也就同樣沒有幾個人發現,那銀白法網上閃爍著銀光的文字中,一個個近乎實質的文字徑自從銀白法網上松脫,又在銀白法網照耀內外的靈光遮掩下似星辰般搖落,沉入孟彰那重重夢境世界之中。
這些文字在那里交織串聯,找到了它們慣常熟悉的位置,最終,結成一篇法家文章。
這篇法家文章同那張銀白法網的氣機近乎一模一樣,不過是堪堪成形罷了,那張銀白法網上的靈光都黯淡了幾分。
本源折損?!
史家先賢和小說家先賢眼神都很是銳利,此刻見得那張銀白法網上的變化,一時壓不住心頭震顫,不由得驚呼出聲。
真的假的?他們法家,手筆也這樣大的嗎?小說家先賢的手又一次用力拽緊了他的頭發,似乎此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