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轉生,就是天地給予眾生改變的機會。孟彰一頓,又道,哪怕眾生仍舊會重蹈覆轍,非但不能消減前生沉積下來的恩怨情仇,甚至還將那原本就糾纏得錯亂的繩線弄得更混亂,可總也是一個希望。
就是這樣了。郁壘點頭道,反正新生生靈也一樣會糾纏在這世間紅塵之中,一樣會被紅塵紛擾、觸動,進而生出種種晦念雜緒來。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大概就是神荼輕聲道,相比起催發本源誕生更多的新生生靈,還是將天地中現有的魂靈送去轉生更節省些。
孟彰了然地點了點頭。
所以,天地才會孕育各位陰神
不錯,陰神因此而生。郁壘肯定了孟彰的說法。
神荼也道:天地雖然分了陰陽兩方世界,但總歸是同屬一方天地,不可能放任陰陽兩方世界徹底獨立,彼此之間完全沒有交雜聯絡的。
嚴格說起來,陰陽兩方世界并不是真的就完全隔絕,彼此之間完全沒有聯絡。
畢竟再怎么說,陰世天地里生活著的陰靈,十個足有七八個就是從陽世亡故以后落在這里的,剩下的那兩三個才真正是陰世天地里土生土長的生靈。
若要說這只是陰世天地單方面承接從陽世天地那邊輻射過來的問題,未免顯得太過于牽強了些。畢竟,陰世天地里的一下陰靈不也會通過各種辦法轉生陽世呢么?
雖然類似這樣的手段和法門基本都被掌握在少部分人的手上,近乎徹底壟斷了,可那也是真切存在的,不能因為未曾普及、甚至不為尋常生靈所知曉就完全當做沒有。
只從這些事實來分說,神荼的話語其實是很有幾分偏頗的。可即便孟彰對這一切也是心知肚明,他仍舊沒有否定神荼的說法。
他只是將先前的話題又給帶了回來。
所以各位陰神兄長放心讓我接觸我在童子學學舍里的一眾同窗們?孟彰問。
郁壘和神荼兩位門神面上都含了一點笑意。
祂們在等孟彰接下來的話。
是的,兩位門神篤定了孟彰之后還有些旁的說法。他絕不是隨隨便便就提起這些事情來的。
孟彰定了定神,似是斟酌又斟酌,才終于將心中的那一點疑問問出來。
以我這些時日以來對我那一眾同窗的了解,他們該是還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不是王紳、謝禮、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真的就蠢笨到完全發現不了一點端倪,他們就只是沒有往這方面聯想而已。
各位兄長可是想要讓我來推一把,幫著他們將那一層薄紙給捅破了?
即便現在的王紳、謝禮、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的修為和實力都還有所欠缺,可他們的身份天然就給他們說的話增加了份量。
他們甚至遠比他們自己所想的還要有價值。
郁壘和神荼兩位門神原本還端正了臉色等孟彰的話,更做好了應對棘手問題的準備,孰料孟彰問的竟然是這個。
饒是兩位門神不住提醒,祂們眼底也還是生出了些笑意。
孟彰將那些笑意看了個正著,面上也跟著升起了幾分尷尬,連同著他周身的氣勢也低落了些。
是他弄錯了什么嗎
郁壘和神荼兩位門神幾乎能從孟彰繃得緊緊的面容上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祂們不由得更是樂呵。
孟彰定定地坐在原地,比兩位門神更像是一尊神像。
還是兩位門神自己不忍心,互瞪了一眼,隨后回轉目光再看孟彰的時候,卻是一下子便緩和了臉色,笑著搖頭道:你也就是一小孩兒而已,都還沒有長成呢!哪兒用得上你?
孟彰仍舊不動,只定睛看著兩位門神面上的神色,問:真不需要我?
不需要。郁壘道,你且只管照看著自己,讓自己好好成長便罷。
神荼也叮囑他道:你平日里所見的那些同齡人,不管是童子學里身后有家族作為仰仗的同窗,還是似那鬼母麾下雜草野芒一樣的鬼嬰胎靈,你想要怎么跟他們來往就怎么來往,想怎么跟他們相處就怎么相處,不必顧慮太多。
且都由著你自己的性子來就是。神荼深深地望入孟彰的眼底,似乎是想要將這樣一句話沒有任何偏差、謬誤地傳遞給孟彰,叫他真正地聽到耳朵里、記在心上。
孟彰靜默片刻,輕聲問:這是誰的意思?
只聽神荼的這一番話,孟彰就聽出了幾分意味。它絕對、絕對不僅僅是當下坐在孟彰面前這兩位門神的意思。
兩位門神就齊齊笑了起來。
當然是我們所有兄弟手足的意思。郁壘回答道。
饒是孟彰心里早有所猜測,可真正從兩位門神這里得到答案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一陣陣怔愣茫然。
是的,比起知道自己得到了莫大縱容與放任后生出的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去、天下之事無一不可為的豪邁,這一刻涌動在孟彰心神之中的,卻還是怔愣與茫然。
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