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孟彰沒有多說后半句話,或許羅學監還會相信孟彰的話,但偏偏他說了,羅學監就是想信,也做不到啊。
那行吧。羅學監妥協道,我直接告訴你答案。
孟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到底是停住了話頭。
是峻陽宮。羅學監直接給出了答案,他斜了一眼看孟彰,是的,不是東宮,就是峻陽宮。
峻陽宮孟彰很有些奇怪,峻陽宮做這一手安排,到底是什么目的?如今整個帝都洛陽都在忙亂著,他竟然還有閑暇來擺弄我這邊的事情?
我們也覺得奇怪,羅學監也道,所以特意查了又查,但最后的結果仍是這個,我們也只能信了。
孟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峻陽宮里的那位武帝陛下確實是有這個本事的。
首先,他是大晉陰世皇庭里當代坐鎮中樞的帝皇,而太學學府也歸屬陰世皇庭中樞,是朝廷教化的一部分;然后,太學里的童子學是由他嫡長子司馬慎堅持推動建立起來的。
裹夾大義的名分,峻陽宮要做成這件事真的不難。
第250章
但,有一點孟彰還是不太明白。
這個節骨眼上,峻陽宮那邊不該正忙得焦頭爛額的嗎?怎么還有心情惦記著我這里,而且還真的出手了?
羅學監細看一眼孟彰的面色,莫名的居然有些發冷,他沉默了少頃,到底還是詢問道:孟彰,你在想些什么?
孟彰抬起眼,對上羅學監的視線。
他笑了笑,很是認真地道:學生就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嗯?羅學監問,什么事?
孟彰也不瞞他,直接就道:峻陽宮里的那位,現在那么清閑的嗎?還有心思關注學生這一個白身小童?
這事情確實有些奇怪,羅學監也沉吟著開口道,所以孟彰你的意思是
孟彰沒有回答,只是回望過去。羅學監心中原就隱隱浮現而出的念頭頓時就有了更多的依托。
他不由得低聲呢喃道:峻陽宮,不,他們司馬氏一族,果真還有旁的算計和布局,所以就將你給重新帶入各方的視線之中,好讓你為他們正在做的事情充當一個遮掩?
孟彰面上帶出一點自嘲的意味,道:學生一個都還沒到筑基的小道士,說起來在當前的帝都洛陽里也就只有這一個用處了吧?
羅學監很有些厭煩。
他們家用起人來,果真就還是這副德性!
管你什么個想法什么個態度,只要讓他們看到用處,他們就總會用盡心思將你放到那個位置上,讓你必得按著他們的布置行事
從席上站起,羅學監背負著雙手來回重重踱步。越是走,他的腳步越是煩躁惱怒。
忽地,羅學監停下腳步,轉身重又盯住了孟彰。
你是個什么想法?
按常理來說,羅學監這個總管一方學舍教化事務的人物,遇上如此這般事情,是不該直接來詢問孟彰的。他該有他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但這一刻,不論是詢問的羅學監本人,還是被詢問到的孟彰,都沒有在意這些事情。
孟彰神色倒是平和得很。
事實上,他道,學生這陣子也確實有件事情想做。
羅學監明白了孟彰話里的意思。
孟彰他正需要這樣的關注。
羅學監眉梢動了動,面上神色也自然而然地緩和了下來。
有事情想做?他問,是什么?
孟彰不答反問:先生可曾注意到今年陰陽兩方天地里的氣候情況?
氣候?羅學監不太明白孟彰為什么忽然將話題轉到這個似乎不太相干的方面來,但他聽著孟彰的問題,腦海中也很快提取出一個個關于面前這個小郎君的零散又平常的傳聞。
他眸光微動,卻暫且按捺下那閃現的靈光,回答孟彰道:當然有注意過。
這一年里,不論是陽世天地還是陰世天地,都是酷暑,少有天雨,他嘆了一聲,也很有些發愁,這會兒田地里的莊稼都還長著,未到收成的時候,但只看田地里草木的長勢,怕也是
不容樂觀啊。
孟彰的臉色也早已經淡了下來。
今年天旱少雨,眼看災年是要落到實處了,幸好眼下也只有干旱,不見蝗災,否則天下黎庶的日子還要更煎熬。而孟彰道,偏生就是在這眼看天災將成的當下,陰世天地也好,陽世天地里也罷,朝野內外又都不安穩,暗潮洶涌、危機隱伏。
羅學監也是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開口,但開口時候的話語也很是無力。
陰世天地、陽世天地,俱是天災與人禍并起他說,我們這些有修為在身的人也好,尋常無力的黎庶也罷,都在油鍋里煎熬,誰都無法保證自己可以幸免于難,又哪兒還有心力去關注天下黎庶呢?
羅學監心里確實存著五分大愛,但他自己有幾分能耐、背后所仰仗的太學學府又有幾分手段,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