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知道顧旦心里為什么會潛藏著一口怨忿了。
其實想也知道了,顧旦不過是一個平民子,家中陽世、陰世兩方天地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口人,其中怎么看怎么有內情。
阿彰你接納了他謝遠看了孟彰一眼,才又說道,所以你其實還是很看好他的吧。
孟彰頜首:有因由在前,顧旦的那點怨忿很能理解。
人家遭逢權貴高門迫害,以至家破人亡,甚至是連魂體都沒有余留下來,凄慘至此,難道還不能允許人家心中不平,生出怨恨來嗎?
沒有這樣的道理。
何況,顧旦縱然境況如此凄慘,也沒有錯亂了本性,仍舊能夠穩住心神蟄伏在太學里學習,靜心等待時機
如何不叫人另眼相看。
謝遠仔細想了想,也是理解地點頭。
那我們且只看日后便是。
謝遠多看了孟彰一眼,輕易將這件事給放下了。
如果顧旦真的合適,如果顧旦他最后報仇的時候能夠拿捏住分寸,不肆意妄為,那么不必謝遠催促著,孟彰也會有所動作的吧。
他們要做的那事情,他雖然是上心,但從來不是最上心的那一個。
孟彰比他要在意多了。
孟彰對謝遠笑著點頭:嗯,我會一直留意著的。
謝遠笑著點頭,繼續跟隨孟彰的腳步往里走。
他們很快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商老爺子。
見到孟彰和謝遠兩人,商老爺子面上笑意更深。
你們可算是到了,我還想著你們是不是在路上被事情給耽擱了呢。
他這一次竟是親自來迎孟彰和謝遠。
謝遠有些受寵若驚,可他也不冒頭,只看著孟彰應對。
哪有什么事情,不過是在學舍里多逗留了一陣而已,勞動老先生跑一趟了。
商老爺子聽得,面上神色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
原是如此,來來來,跟我往這邊來,他正等著你們呢。
謝遠聽得,也很有些好奇。
偏生他自己知道他這一趟其實就只是個陪客,不是正主,所以他看了商老爺子幾眼,什么都沒說,就跟著兩人后頭走。
商老爺子察覺到謝遠的目光,也是轉了視線來看他,對他笑了笑。
這目光一對上,謝遠就品出了幾分味道。
他面上神色不由得就緩和下來。
是了,如今他們家有一位先祖從殷墟祖地里出來了。那么即便這青衣棋社也還是商老爺子做主,更甚至連這帝都洛陽也仍舊是商老爺子在總攬他們殷商一系的諸多事宜,今日里的這一場會面,商老爺子也不會是正主。
他和他一樣,都是個陪客。
謝遠原就和商老爺子投契交好,先前玩笑一般生出的些許淺淡幽怨也被如今兩人近乎相同的處境給抹去了,再看商老爺子時候又哪兒還能帶著情緒?
他暗自低嘆,待商老爺子引著他們穿過重重樓閣走上一處高樓、各自落座以后,他也和商老爺子坐到了一處,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遙遙看著前方相互觀察的兩人。
那就是你們家昨夜里從殷墟中出來的先祖?
謝遠暗自打量著那座中的魁梧漢子,一面悄然往商老爺子那邊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是的,也就是眼神。
還是極隱蔽的眼神。
便是此刻的謝遠,也不敢在屋舍中彼此肆意沖撞的氣場中稍有失禮怠慢。
商老爺子接收到謝遠的詢問,無聲頜首,幅度也是極其的細微,稍不留神還會輕易給忽略過去的那種。
不錯,就是他。
謝遠眼皮跳了跳,給了商老爺子一個同情的小眼神。
忽然從祖地里跳出一個祖宗來,還是這樣一個只一眼看見就知道其性情霸道的祖宗不論放到誰的身上來,都是無比頭疼的事情。
商老爺子飛快地對著謝遠擠出一個笑容來,但謝遠才剛剛看清呢,那笑容就又給收斂了,快得幾乎令謝遠都要以為自己方才是看錯了。
他還在發愣,不是很明白商老爺子為何這樣小心,就感覺到從上首掃來一道漫不經心的目光。
謝遠魂體下意識地繃緊,面上也是端正嚴肅,不見一絲嬉笑隨性。
那道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然后才收了回去。
謝遠緊繃著的魂體終于放松下來。
這一刻,他有多同情商老爺子,就有多敬服孟彰。
孟彰也不過就是一個稚齡小童而已,竟然能跟這位氣場全開、一點不做收斂的昔日殷商末代商王對面而坐,平靜交談
相比起謝遠自己的局促和緊張來,孟彰可謂是勝他太多,如何能不讓謝遠敬服?
事實上,孟彰此刻的閑適輕松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可他面前坐著的這位末代商王其實留有余地,沒有過分壓迫也同樣是緣由。
對坐了這么一陣,察覺到殷壽的氣機又一次平緩下來,孟彰便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