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笑著上下晃蕩蛇軀,問: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鼠精沉吟半日,到底是人立站起,將兩個前肢團在身前對黑蛇深深一拜。
黑蛇兄長大才。
黑蛇心頭大悅,連連吐出長舌,與鼠精約定。
那我們便就如此定下了!
鼠精鄭重點頭。他再不遲疑,立時就裹夾了自己的地下洞穴,跟隨黑蛇一同離開了這片地界。
諸多精魅魄怪的集聚到這個時候,其實已經基本接近尾聲,這會兒各精魅魄怪散的散避的避,還逗留在原地的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饒是如此,鼠精在徹底遠離這一片地界以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片越漸清冷的地界。
炎黃人族族群即將建立自己的神庭且還愿意收容天下精妖的消息傳出去,這天下精妖的心思怕是都要動搖了吧?
就像今日里齊聚在這里的精魅魄怪一樣。
那些怨恨著炎黃人族的,確實還可以繼續怨恨;那些心有大志的,自當也可以繼續存心大志;而那些仰慕炎黃人族族群文明華彩、更愿意在明確秩序下生存修行的,卻也終于可以看見那扇由炎黃人族族群親自為他們打開的門戶。
炎黃人族族群的謀算委實是
厲害得緊啊。
知道自己族群內部多有紛亂,內部政體、思想、文化需要時間來進行變革,便先一步將風聲放出,攪亂他們這些異類的局勢,拉扯他們的力量,不讓他們統合天下精妖在這個時候禍亂炎黃人族。
真就是自己家里不安穩,就更不放任原本有著仇怨、嫌隙的鄰居安生。
鼠精收回目光,徹底脫離這一片地界。
天下精妖,包括陽世的、陰世的,真就只有他一個看清了炎黃人族族群的謀算嗎?真就只有他一個聰明的?
鼠精可不相信。
但就像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的那樣,就算看破了這重算計又怎么樣呢?
炎黃人族族群謀算的是人心,是明白擺在那里的陽謀。
陰謀尚且有辦法破解,可陽謀卻不能。
鼠精忍不住嘆了一聲。
黑蛇回身看他一眼,問道:怎么?不甘心了?
鼠精一時沒有說話,片刻后才問黑蛇道:兄長甘心么?
黑蛇咧開了大大的蛇口。
不甘心又能怎么辦?
鼠精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們這些精妖,說來上頭倒也確實有些神通廣大的老祖宗在,但我們家的這些老祖宗待我們,能夠比得上人家炎黃人族族群里的老祖宗待后輩們上心嗎?
黑蛇嘶嘶地吐舌,聲音冰冷漠然。
也莫說各位老祖宗了,就只看我們自己,我們對族中的后輩難道就有多上心多看重?
鼠精仍然沒有回答,但這個問題本也不需要他來多說些什么,他和黑蛇自己就明白得很。
所以誰都莫要去埋怨誰,也莫要去說誰不過是自謀生路罷了。
幽幽冷冷的話語散在陰風之中,過不得多時便直接被消磨了去,再沒有在這地界留下任何痕跡。但是,其實不只是黑蛇和鼠精這兩位,另一邊廂看似早早離去卻被人攔在了半道上的神尊,也正在用相似的話語表達著相同的意思。
但不比無話可說的鼠精,另一個聽見這話的人卻全不為所動。
既然都是各自為了自己籌謀生路,那么料想來盤膝坐在車轅上久久沒有其他動作的殷壽問,閣下該是能夠給本王一些答案的了?
三狐默然立在陰風中。
大王還是沒有放棄?
殷壽不答反問:便是孤說了可以放棄,閣下難道就會信了嗎?
三狐嘆了一聲:但是大王,我青丘多年來也同樣沒有妲己的行蹤。
祂凝眸深深望向殷壽,最后還是不死心地嘗試勸說。
大王,便是你找到了妲己又如何呢?妲己為了你背負下那深重惡名,非但為她自己招惹殺劫,甚至還連累我青丘狐族也一同失卻了瑞獸名分,殃及我整個青丘狐族
難道這還不夠嗎?
殷壽沉默著,如同那埋葬在坑穴里的石俑。
我比誰都知道她到底為我付出了什么!
所以,殷壽終于開口了,他聲音沉沉,像大石一樣沉沉壓在人的心頭,我不能讓她繼續流落在外自己苦熬。
我從殷墟中出來,不是想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三狐幾乎連冷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不過是炎黃人族久遠歷史中的一位王君罷了,還是社稷已經敗亡、早早被淹沒在歲月中的末代君王,你有什么底氣說這樣的話?你又打算憑什么去改變那個結果?
憑我自己!殷壽雙手平靜地擺放在膝上,目光卻是不再看著三狐,而是緩緩抬起,看向了陰世天地里終日暗沉的天穹。
三狐聽得這話,不先急著反駁他,而是上上下下地更仔細打量著這位末代商王。
殷壽并不理會祂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