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他最大的不同,是決意
王璇剛剛的話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但王紳卻似乎再沒有早先第一次聽見時候的信任,他有一點點動搖。
只一點點。
他自己,同孟彰這位同窗最大的不同,真的是在決意上面嗎?
盯著那片安靜的暗色半餉,王紳搖搖頭,再次轉身,邁開腳步往那獨屬于他自己的陰域走。
似王紳這樣漸漸歸去各自的陰域,處理手上事宜、平復各自心潮的人很是不少,以帝都洛陽為中心、輻射四方萬萬里的這一片陰世地界,終于又再一次恢復往常時候的平靜來。
但在這一片平靜之外,卻另又有低低的、悉索的、幾乎隱沒在陰風里的聲音響起。
你們可都看清楚了?
這乍起的聲音,哪怕是在群鬼匯聚的陰世天地里,也近乎陰戾、尖利,它剜剮著耳膜,又撞擊著心神,每一個聲節(jié)、每一個音韻,都是心神的折磨。
那不是人的聲音。
甚至不是陰靈的聲音。
它深藏著精怪的怨氣與戾氣,它裹夾著無盡魍魎的恐懼與恨意。
它屬于精魅,屬于妖魂,屬于魄魎。
它來自非人的異類。
而當這一道聲音響起以后,這一方界域便仿佛自然而然地脫離了整個陰世天地,落入到某個時空的間隙之中。
今夜里人族的動靜那樣大,誰還能沒看清楚呢?又有一道相類的、屬于異類的聲音響起。
和上一道聲音不同,這一道聲音里,隱隱的似乎多了些笑意。
而且,仔細說起來,那位忽然從殷墟里走出來的商君,我們好像也挺熟悉的你說是不是,三狐?
祂這樣說著,這一片界域各個方向都有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向東方某個方位。
在那里,一道昳麗、魅惑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歪坐著。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那被稱作三狐的人影才偏轉頭,將目光一一掃過各方。
祂的面容被遮掩在云霧里,少有人能看清祂的眉眼。但那不重要,祂只要存在在哪里,就自然而然地讓人心神搖曳,無端地生出諸般旖念來。
確實眼熟。這位三狐淡淡開口。
祂的聲音是清冷的,不曾裹夾著任何的意圖,像這天地間自然流動的風,又像是那驅散厚重黑暗的柔光。可饒是如此,當它落入旁人的耳朵里時候,卻又總會平添出幾分魅惑之意。
哪怕是風,是柔光,也仿佛都沾了些什么。
隨著這位三狐的聲音落下,界域各處都是一靜。
那三狐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張目看得一眼,便閉了閉眼睛。
三狐,待到這片界域的安靜再次被打破時候,那聲音竟也柔和了幾分,剛才的那一位,是不是殷商里的那殷壽?
三狐懶懶點頭:約莫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約莫是是什么話?
盡管如此,這一片地界里匯聚的各方精魅魍魎也都沒有生氣。
他們難得地保持著耐心。
既然是殷壽出世一個樹魅往殷壽率兵離開的方向看了看,仿佛還能看見那尊末代商王的身影,祂嘆了口氣,回轉目光來看三狐,他與你們狐族的那些因果,大概是需要清算了。
你們狐族還得要早做準備才好。
這看似親善的提議并未能讓三狐動容,祂只懶懶應了一聲:嗯。
嗯?
縱然此地匯聚的各方都是老熟人,誰都知道誰的性情,可當真聽到三狐的這番回應以后,也還是忍不住一陣陣臉皮抽動。
強自按耐一陣,這些精怪異類面面相覷得一陣,到底是由另一個魄怪開口道:這次人族那邊廂出頭的是殷商的商君,還是那位末代商王我們到底是個怎么決斷,大家還是坦誠些吧。
畢竟,誰都不希望我們最后被各個擊破不是嗎?
三狐掀起眼皮子團團看了那些精怪一眼,又放任眼瞼垂落,自顧自地沉默著。
偏生這時候就是有一個精魅不愿意放過祂,特意點了祂的名號出來。
三狐,你說呢?
三狐無聲哼了哼,道:我說了,你們就愿意聽?
一眾匯聚過來的精魅魄怪俱都靜默。
三狐嗤笑了一聲,任由無邊的魅惑自然發(fā)散,圈攏住這一片地界。
只是這些魅惑還未曾占據(jù)每一寸地界,就被一道道憑空而生的陰風、鬼火、厲聲、尖嘯給撕扯得支離破碎,幾乎沒能留下些什么痕跡來。
三狐也沒有太多的反應。
你們都知道,我青丘狐族同那商王殷壽有一段因果牽扯,為了了卻這一段因果,我們青丘狐族可謂是想盡了辦法。你們真就不怕,我狐族會為了了卻這一段因果,將你們給反手賣了?
三狐的腔調拖得很慢,像是在逗趣,又像是隨意拋下某些魚餌。
這個自然是怕的。一個精魄怪笑著開口。
三狐身影不動,輕哼一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