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顯搖頭晃腦,不以為意。
能有多為難?他道,反正不論阿彰挑的什么道場,我們都直接定下來就好。阿彰總不會坑害我們。而且
真要是因為道場的緣故,使得我等在地利方面有那么幾分缺失,不是還有天時與人和?
還是那句話,真正能影響法脈道統(tǒng)的,是人。
是道統(tǒng)的開辟者、傳承者、維護者。
不獨獨只是孟彰。
孟昭也是一笑,頜首叮囑孟顯道:那你到時候跟阿彰提起的事情,記得看看阿彰到底是個什么反應(yīng)。
倘若阿彰不甚在意的話,你便莫要提起這些來,可要是阿彰為此存了幾分擔(dān)心憂慮你要記得跟阿彰分說清楚。
孟顯沒有不應(yīng)的道理。
他更連連跟孟昭保證:大兄你放心便是,我會拿捏住分寸的。
孟昭對孟顯很是信任,不過再多言說兩句,便停住了這一個話頭,各自商量起這段時日以來的孟府以及安陽孟氏族中的事情交接問題。
或許他們對自己往后一段時間里到底要做什么,又要怎么去做很有些規(guī)劃,可他們手頭上還有很多涉及孟家、孟氏一族的事情
在他們真正著手去做他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以前,這些孟家、孟氏一族的事情總得先交付出去。
孟昭、孟顯這兩位青年郎君此前畢竟也做了些準備,這會兒商量起手上如今拿著的事情的處置和交接問題來,可謂是進展神速,配合得尤為利索。
過不得多時,孟昭、孟顯這兩位青年郎君便相攜著走出孟昭的院子,直到分岔路才各自散了。
他們倆自覺這件事情有了能做決斷的人,倒是一身輕松了,但孟彰卻不知曉待他參加完十月十五的《西山宴》以后,陽世天地里還有這么一件事需要他來拿主意。
他自脫出了孟蘊的夢境世界,從陽世天地回轉(zhuǎn)陰世天地以后,就一直在思量著孟蘊的某些事情。
越是細想,他那薄且淡的細眉就皺得越緊。
他并不駑鈍,甚至很是敏銳。尤其是在陰神即將正位陰世酆都的這個當(dāng)口,他更是不敢對細節(jié)疏忽。
藥性、人性;藥理,人理;將藥性與人性相合,使藥情與人情調(diào)和
姓孟的小娘子
這些瑣碎信息的梳理,讓孟彰覺得
他正在一點點地靠近答案。
那個他此前從來沒有猜測過,但一往那個方向琢磨就越發(fā)篤定的答案。
所以
坐在正駛往太學(xué)學(xué)府的馬車上,久久閉眼凝神思量的孟彰終于睜開眼睛。
他往陽世天地安陽郡里孟家府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阿姐,你真的會是那個奈何橋頭上大名鼎鼎的那位送湯娘子么?
沒有人回答他,但在時間長河的下游處,有娘子在氤氳水汽中抬起泛著紅暈的眼,往他這邊廂看了過來。
也是那一頃刻間,明明眼前種種感官都在告知他清平無事,明明心頭、識海里的諸般感應(yīng)都在言說安靜隨性,但他愣就是感覺到了某種從極高極低處、極遠極近處傳遞過來的注視感。
有什么人,正在凝視著他。
這樣的恍惚感覺只在須臾間映照在他的靈覺里,但他卻一點都沒有懷疑。
他無比地篤定,那是真的。
那一切靈應(yīng)、映照,都是真的。
孟彰收回目光,沉沉地、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陰靈魂體上自然顯化的眼睛閉上以后,孟彰的心眼便就睜開。
在一片不知是一直都在那里此刻才叫孟彰看見,還是因為孟彰在這頃刻間不住顛覆翻涌的激蕩心緒中被牽引出來的艷紅中,孟彰得到了他想知道又不太想要知道的、莫名而來的答案。
孟婆嗎?
不論是他記憶里所曾聞?wù)f的只字片言神話故事,還是伴隨著方才那靈應(yīng)與映照一同彌漫擴散開來的情緒,都在告訴著他另一件事。
孟婆的境況
其實不太好。
或許從某些事情來說,孟婆算是安順的。
畢竟這一位熬湯娘子在酆都地府諸位陰神里的地位甚為特殊,畢竟這一位熬湯娘子常年在奈何橋頭為往生陰魂送湯,可謂是同天下無盡蕓蕓眾生接下一段一段因果
無論是看在她的特殊地位上,還是看在她與天下蕓蕓眾生的因果上,都不會有人膽敢輕易招惹她。
她能自保,能留存尊位,能享有尊崇。
她已然是足夠的安穩(wěn)了。
若是往常時候,若是那孟婆不是孟蘊,孟彰未必會多想。可當(dāng)孟彰在孟蘊小娘子和孟婆之間劃上等號以后,孟彰就覺出了幾分心驚。
后頭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讓孟蘊成為孟婆,終年在奈何橋頭上熬湯?
是孟蘊自己身上經(jīng)歷的事情,還是他們這些血親身上另起了什么變故,又或者是他們?nèi)俗遄迦耗酥潦钦麄€天地出了什么問題?
總該得有些事情發(fā)生了,才讓孟蘊成為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