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應該是,到這一刻,那種猜測已經容不得他無視,正無比蠻橫地占據他的每一寸思緒,推翻他的其余猜測,要他去承認它的存在。
它要他承認
他的嫡親祖父,大晉朝的世宗景皇帝司馬昭,是真的不想讓他在這個時候摻入當前的混亂政局中。
他想要他繼續站在池水的側旁,清清白白地等待一個合適的、真正走出來的時機。
早先因為孟彰的那個必以九卿之位許之的承諾,司馬慎已經在諸多臣民面前彰顯過一回己身的存在了,但那一次跟這一次卻還是不同的。
誠然,在那一次,他也讓司馬氏一族、讓天下人看見了他將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理所當然地視作自己囊中之物的態度。
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大晉陰世天子之位會不會旁落。
這種坦然到自負、傲慢的姿態,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他的一層遮掩。
因為這種姿態,天然就展示出了司馬慎對于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之爭的態度。
他不介意司馬氏哪一支封王血脈對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生出妄念,他甚至放縱所有司馬氏封王血脈趟入這場大晉陰世天子之位爭奪的渾水之中。
但,真正有資格走到他面前來,與他爭搶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之位的,唯有司馬氏諸多封王血脈中的最強者。
在他登臨帝座成為大晉下一代陰世天子以前,司馬慎他不介意接受任何一個司馬氏封王血脈的挑戰。
有這種放任的、近乎超然的姿態下,即便仍然會有人關注著他這太子東宮的一舉一動,卻絕不會輕易將他拽入戰局之中。
因為不管他們承認與否,當前大晉陰世司馬氏一族里,司馬慎真的就是最接近下一代天子之位的那個。
他們對司馬慎出手,不但要暴露出己身的底牌,顯然還將要面對當朝陰世天子與皇后的針對。
武帝司馬檐和皇后楊氏,那可都是護犢子的狠角色。
他們又不是已經勝券在握,自認能徹底鎮壓下其他的司馬氏封王血脈了,何必去平白招惹那兩位?
這也是如今司馬氏一族族內氣氛詭譎而司馬慎自己仍能安安穩穩不受影響的真正原因。
可倘若司馬慎他自己站出去,將那種超然的高傲態度舍下,情況就不一樣了。
當他舍下超然姿態,親自涉入渾水去,是不是就意味著司馬慎他已經感覺到了威脅?這種威脅的出現,是不是就代表著司馬慎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無法真正掌控得了后續的局勢變化?
這是必然會出現在高坐皇座上的那些先帝心里一個個問題。
他們將會重新開始審視司馬慎。
而同時,當司馬慎舍下那種超然姿態,走入這一趟渾水中的時候,他也就讓自己變成了所有司馬氏封王血脈的靶子。
因為他們唯有先推倒了他,將他鎮壓下去,才有機會觸碰到那一個位置。
他可是大晉陰世皇庭的太子,是東宮,是儲君。
他不倒下,那些人怎么能越過他往前走?
峻平宮的宋內監小心覷著司馬慎的臉色,也暗下松了口氣。
只看如今這位慎太子殿下的情狀,應該是已經明白他家世宗陛下的用意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他能省去很多麻煩。
司馬慎一直沒有說話,峻平宮的宋內監不敢打擾,只能陪著他坐。
青衣小監奉了茶水上來。
眼角余光瞥過司馬慎,青衣小監分別給司馬慎和宋內監分了茶水,便悄然退到了后側。
他知曉,今日這事情倘若沒有個定論,不管旁的人怎么樣,他是必得要留在峻平宮這位宋內監的視野范圍內的。
也幸好,他剛剛往茶房去的時候,已經將那本小冊子送回到內官手里了。
內官現在
應該已經脫身,去見那些充作耳目的小郎了吧。
青衣小監也不敢太過分神,始終留了七分的心思關注著司馬慎那邊的動靜。
阿祖遣宋內監來,除了這些玩物以外,可還有什么話要教我的?司馬慎在問。
不敢不敢。宋內監一迭聲道,然后才沉吟著開口,不過在仆從峻平宮出來以前,世宗陛下確實曾有幾句話,要仆告知太子殿下的。
司馬慎從座中站起,躬身向峻平宮的方向拜了一拜:慎,躬聽阿祖教誨。
宋內監也急急離了座席,在司馬慎的右側下首站定。
待司馬慎向峻平宮方向行了禮,他才沉聲將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的話語傳遞過來。
世宗陛下喻:今日宮苑東側的牡丹異株開得出奇,原是想著也叫你來賞一賞,但前不久才聽聞你開始專心修行,便不打擾你了。朕已經著令宮苑的領監繼續精心打理待下一年春光正好時候,朕必領你到宮苑東側一玩。
司馬慎肅容聽著宋內監代傳的大晉世宗景皇帝司馬昭的話語,緩慢咀嚼著其中的意思。
專心修行,打擾,春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