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大殿里擺設著的高高的主案、擺滿文書卷宗的主案,后頭配著的并不是那同樣威嚴莊重的高椅,而是寬大舒適得足可以充作大床的軟榻。
賈南風不過才剛剛躺下,陰影處便又有一位女官走出,站在軟榻側旁伺候。
根本不需要賈南風多費口舌,只需要她一個眼神掃過,自然就有女官將她所需要的東西遞送上來。
各家封王那邊,是個什么情況?
女官手上動作一停,連忙來回答。
汝南王明面上沒有多少動靜,但暗地里卻散出人手去往封地各縣城,似有意鼓動民意,只暫時還不知曉汝南王府所推動的民意的具體內容說到這里,女官似是頓了一頓。
賈南風聽聞,往下側掃了一眼。
女官又是低了低頭,將自己的猜測全盤托出。
臣以為,汝南王府有意推動的民意,應不是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賈南風彎唇,大紅的唇色明艷燦烈。
齊王。
女官再次福身。
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她也有修為在身,境界也不算低,足夠支撐她體察如今引動天地浪潮儼然要掀起一場大勢變革的道則波動到底是什么樣的了。
那是近似律法判定一樣的道則。
而律法判定
總是講究名位,講究章條。
由這一場道則引動的大勢浪潮之中,若想要成功,自然該往這方面靠攏。
而偏偏,司馬氏的皇位傳承就很有些值得說道之處。
你要說司馬氏的皇位傳承,是遵循世道條章的,也確實可以。畢竟當今的這一位陛下雖然純摯如幼童,但他確實是先帝所有存活下來的子嗣中的嫡長子。
但你要說司馬氏的皇位傳承,是違背世道條章的,亦同樣可以。畢竟先帝的皇位得來不甚光彩。
在這樣的基礎下,將齊王一脈推出來,就要比汝南王府自己站出來更能借用這一股大勢浪潮。
至于汝南王府這樣的動作,會不會落得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結果
真當汝南王府這便宜是好占的?
齊王府倒是可以領一份正統之名,但承下這一個名分,就必然要先面對朝廷中樞的壓力。何況除了汝南王府以外,司馬氏的各支封王也會很樂見齊王府消耗朝廷中樞的力量的。
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而她們的娘娘
女官神色不動,心里卻很明白。
她們的這位娘娘,也早就厭煩了齊王府的存在了。
正統的分位,能把持在自己手上,確實是件好事。可如果旁的什么人也能分去,就真的是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了。
不過,即便她們家的娘娘不是個好脾性的,卻也同樣不是什么能任人愚弄的性格。
果不其然,女官很快聽到了上首傳來的聲音。
要將齊王府推出來的,不只這一個汝南王府吧?
女官連忙收攝心神,應了一聲,又將一連串的名號吐出。
楚王、趙王等各支封王,瑯琊王氏、穎川荀氏等幾家頂尖世族,似也摻了一腳,還有,還有
女官一時沒能說完的話,賈南風隨意幫她說完了:還有賈氏,是不是。
她說著是不是,但話語里卻全沒有一點詢問的意思,更多的竟是篤定。
女官抿了抿唇,不說話。
殿中沉默良久,才聽得那軟榻處傳來一聲輕笑:呵他們的膽子倒是挺大的啊。
女官鼓起勇氣:娘娘
賈南風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沒再繼續,輕易將話題轉了回來。
汝南王府、出王府、趙王府這些司馬氏封王倒也就是罷了,瑯琊王氏這些世族插手其中
他們又到底想要做什么?賈南風喃喃道。
女官不敢應話。
她也覺得,這個時候賈南風根本不需要她來應話。
我原以為,這一趟渾水該是那些二流世族才會想要抓住的機會。
賈南風說著,艷麗的眉眼卻是笑了起來。
卻原來,都是一個樣子的
女官不敢細聽,只垂眸靜默。
賈南風揮揮手,又自將心神收斂回來,只看著她手中拿著的那份卷宗。
她竟似是沒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
女官垂了頭,悄然退入陰影之中。
待一份卷宗看完,賈南風伸出手,手指在軟榻側旁擺放著的小案拂過。
待她手指收回時候,原本瑩白秀美的手指上就沾染了一抹金紅。
那是浸了金粉的朱砂。
也不用筆,賈南風直接用手在卷宗上勾劃批復。
批復過的卷宗被隨意擺在軟榻前的地板上。待得堆得差不多了,賈南風便吩咐一聲:帶出去,發往各部省吧。
一位女官從陰影中走出,朝賈南風一個福身,便抱起那一堆卷宗腳步輕快地退出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