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真的能有那樣皆大歡喜的事情出現么?
孟顯放在孟彰腦袋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氣。
事情,總得有人去做。孟顯道。
不是他們,大抵就只能由孟彰自己上。
他們的這個幼弟,天性中就存留著那樣的天真,那樣的執拗。
他們做人兄長、阿姐的,能怎么辦?
真就丟開了手去,只看著幼弟一個人往前跌跌撞撞地走嗎?撞到頭破血流,仍然死咬著不回頭嗎?
做不到的啊
孟顯話語一轉,輕笑地說起這些時日他們在陽世天地里的動作。
阿彰你在陰世天地里忙著進學、修行,大抵還不知道我們都做了些什么。
他話語夸耀而自得,就像是舊日里孟彰還活著時候,他與被鎖在內室的幼弟說起自己在外頭做下的得意事一樣。
我想好了法子,令人打造出一批能映照人肉身、魂體狀況的銅鏡。
這些銅鏡制成以后,我又尋了人,讓他們高階出售這些銅鏡。哈哈,我打了好大的一個幌子呢。
孟彰壓住喉間的哽咽,帶笑問:什么樣的幌子?
孟顯沖他擠了擠眉眼,逗他:你要不要來猜一猜啊?
孟彰狀若認真地思量過一陣,最后對孟顯搖頭:二兄,我猜不出來。
哈哈孟顯抬頭,笑得甚為得意暢快。
孟彰也笑看著他,等了一陣才催他道:二兄快說啊。
孟顯滿心暢快,也不拖沓,直接就跟他說道:阿彰,你在進學了吧?可曾聽說過鄒忌?
鄒忌?孟彰很快將人跟名字對上了號,就是兩漢時代劉向的那篇《鄒忌諷齊王納諫》的鄒忌?
孟顯點頭,就抽回手,從床榻邊上站起。
他踱步走了幾步,雙手虛虛拂過他自己的頭發、衣服,做整理狀。
待幾步以后,他回身,側眼看孟彰,同時念誦起那篇《鄒忌諷齊王納諫》的一段。
鄒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軼麗。朝服朝冠,窺鏡,謂其妻曰:我孰與城北徐公美?
念誦完這一段,孟顯給了孟彰一個眼神示意,讓他自己細細體悟。
孟彰心中笑到打跌,面上卻做恍然大悟狀。
二兄你可真聰明,居然想到讓他們比美!厲害,厲害,著實是太厲害了!!
孟顯滿意至極,他重又踱了兩步,方才轉了身,回到孟彰的床榻前坐下。
孟彰坐直身體,親自將早先被孟顯放下的杯盞又給孟顯送了過去。
孟顯接過杯盞,端重呷飲得一口。
孟彰見得,更是不遺余力地夸贊著孟顯。
二兄,你這次可真是抓住了他們的心坎上了。都是名門望族的郎君,只在姿儀這一事上,誰又真的心服了誰?
姿儀、狀態,本就得諸位世家子、望族子相當看重。他們自家時常里也暗下相互比較著,現在二兄你推著引著,將這件事跟五石散牽扯到一處,自然就省了許多力氣了。
了得,實在是太了得了!
五石散的副作用,孟彰和孟顯可都是很清楚的。服食了五石散的人,即便表面上看來,臉色紅潤有光,可實際上
卻是內里虧空,神魂污濁。
這樣的內里,或許尋常的鏡子看不出來,可孟顯令人制成的那批鏡子,卻是無論無何都不會讓它蒙混過關的。
一旦有人用那樣特制的銅鏡窺破了服食五石散的那世族子、望族子的內里,事情都瞞不住。
因為,所有的世族子、望族子,其實都是對手。
哪怕是同一個家族的族兄弟,明面上看起來和睦孝悌,可實際上他們也在相互爭奪著家族的資源。
沒有人會幫另一個人瞞著。
區別只在于到底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道破;還是只在比較局限的范圍中點破罷了。
孟顯滿意地哼哼了一聲,故作驕傲地斜眼看了看孟彰后,孟顯也夸贊孟彰道:說起來,阿彰你在陰世天地里的做法也不錯。
省事。孟顯總結道。
陰世天地與陽世天地是不同的。陽世天地里的生人,雖然被族里、被世道給積壓著不得不低頭,但他們其實仍然有希望。
那希望握在他們自己的手里。
那即是,只要他們還活著,就有可能尋得機緣,不斷精進修為,最后憑借最根本也最野蠻的力量鎮壓萬象,將自己送到云端之上。
他們始終有著這樣的希望。
但陰世天地里的陰靈卻不同。
失卻了肉身,只剩下魂體承載真靈的陰靈們,不論生前是何等的天資,不論他們生前是什么樣的修為境界,不論他們生前是何等的輝煌與煊赫
在陰世天地里,他們的修行都只是徒勞。
仿佛,他們再不能往前邁出一步。
那樣的絕望,能吞噬去所有的心氣。
不是心智絕對堅定的修行之人,很少有人能一遍遍地運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