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武帝司馬檐心腹孟梧一脈的孟彰,他自己并不是循依武帝司馬檐的默許,歸附于慎太子殿下的嗎?
孟彰側了身回來看王紳。
他其實不驚訝這個小郎君能夠捕捉到這重信息。畢竟這一次,他并沒有多做遮掩;畢竟,這小郎君是瑯琊王氏的嫡支。王紳他還不至于愚鈍到那般程度。
你是怎么看待這天下的呢?孟彰問。
怎么看待王紳喃喃重復,這天下?
孟彰先頜首應了,然后就靜靜等待。
王紳面上困惑與不解越漸深重,到得最后,他也沒有抓住靈光破開這層層迷霧,只能對孟彰道:我不明白。
這天下,是司馬氏的天下,也是諸世家的天下,不是嗎?
從曹魏時候,魏帝與諸世家望族共議,擬定九品中正制這一選官制度以后,這天下,就是皇族與世族共掌的天下了。
這是天下人共知的事情,不是嗎?為什么
為什么孟彰要來問他這個問題。
孟彰一時失去了言語的興致,他回轉目光,繼續往前走。
王紳往前急走兩步:孟彰,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孟彰走出了這一片被隔斷了音聲的空間,漸漸走遠,只留給背后那王氏小郎君一句話。
那便待你想明白了再說吧。
王紳怔怔愣愣地看著,許久沒能反應過來。
直到后來,王氏馬車的車夫悄然回轉,站在他身后,他才恍然回神。
紳郎君,車夫察覺到了,躬身低聲提醒道,童子學那邊的開課時間快到了,紳郎君你要再不走,就該
遲了。
王紳回神,隨意對那車夫點頭,也就走了。
一面走,他一面還在不停地琢磨著幾個問題。
孟彰,他問他那個問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從他這里,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
他剛才是不是有點失望了?
瑯琊王氏的車夫站在后頭,遙遙看著嫡支這位小郎君一腳重一腳輕的失神模樣,也很有些糊涂。
安陽孟氏的那位小郎君,到底跟他們家的小郎君說了什么了,竟讓他們家的小郎君這般地魂不守舍?
撇下王紳一路往童子學學舍去,但他才剛剛走入童子學學舍的范圍,就在拐角處見到了正等候著他的顧旦。
顧旦見得他,先禮節性地與他一禮,然后便站直了身體。
孟彰頜首回應,但也很有些奇異,便問他道:你怎地就等在這里了?
顧旦固然是孟彰在太學里的書童,需要為孟彰料理不少雜事,但孟彰習慣了自理,自己隨手就能做的事情都是由他自己來完成的,并不需要顧旦來幫忙,所以平常時候,顧旦其實也是比較輕松的。
像晨早太學書童得在童子學外等候童子學生員到來這樣的事情,孟彰和顧旦商量著都給免了。
是以冷不丁在童子學學舍外頭看見顧旦,孟彰也是真的奇異。
可是有事?他問。
顧旦對他道:并不是我,是史磊史先生。
史磊史先生?孟彰也有些恍然了,可是史磊史先生離開的時間確定下來了?
近日事情有些多,孟彰險些都要將這件事給忘了。
顧旦點頭,不等孟彰來問,先就給出了答案。
就在今日下午。
今日下午孟彰沉吟著點頭,似乎也已經有了決定。
顧旦細看他,但想了想,也沒有再多問,只看了一眼孟彰的身后,轉換過話頭。
你剛才是碰見誰了嗎?
孟彰看他一眼。
顧旦回望他,眉眼平和,跟他道:才剛,瑯琊王氏那位小郎君在這太學里的書童特意與我示好了。
孟彰搖搖頭: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
顧旦笑了笑,也道:如此么。
孟彰忽然問他:你不太喜歡他?
顧旦坦然搖頭:都無甚交集,何來不太喜歡之說?
孟彰問:那?
顧旦想了想,對孟彰道:那小郎君不愧是瑯琊王氏嫡支里養出來的,自我。
自我
孟彰咀嚼著這個詞。
自我,嚴格來說沒有褒貶之意,它其實是一個中性詞。可將顧旦整一句話給聽完,這自我兩個字,就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孟彰搖搖頭,將這件事情輕松放下。
你先回去吧。孟彰對顧旦道。
顧旦點點頭,沒有多問,直接就轉身走入了童子學里,往學舍的西廂房而去。
孟彰則另尋了道路,往另一個院子去。
當他叩響虛掩的房門時候,羅學監正在案前細看著一份卷宗。
聽得叩門聲,羅學監抬頭,喚道:進來吧。
孟彰這才推開門扉走了進去。
見得是他,羅學監似乎并不意外,只問他道:孟彰,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