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坐了許久,王紳站起身來,跟王璇告別。
我就不打擾你了,大兄,我先回去了
看著自家魂不守舍的幼弟,王璇有些擔心,便留了他一留。
不若還是在這里再坐一陣吧,待到雨停了再回去?
王紳搖了搖頭,拒絕:不了。
下雨怎么了?他是夭折在水里的水鬼,會懼這雨?
王璇暗自嘆了一口氣,卻也只能放人。
但在王紳即將邁過門檻走出去的時候,王璇還是提醒了他一句:如果要做的話,就盡快吧。
王紳一時停下腳步,回身看向王璇。
王璇凝望著他:這是你們之間的裂縫,你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盡快將這裂縫彌補了,莫要一直拖延下去。
王紳頜首:我知道了,大兄。
他走了出去,走入深寒雨水中。
王璇坐在屋里,一直看著。直到王紳的背影徹底遠去,他才幽幽嘆得一聲。
也不知道點明白了這件事,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將手中的杯盞抵到唇邊,感受著杯盞中暖熱的溫水從喉嚨漫向周身,驅散那些纏繞在魂體上的寒意,王璇低聲道:但他總是要知道的。
大亂將至,司馬慎又似乎別有野心,他不得不推王紳一把。
若他一直都這樣浮躁、天真,那他絕對不可能得到那司馬慎的青眼。
不是誰個,都能像那孟氏阿彰一樣,可以在那位太子殿下面前得到優待的。
說來也奇怪,那孟氏阿彰也有點天真,但司馬慎卻偏生對他特別優容,這里頭,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跟司馬慎身上那怪異之處有關么?還是跟孟氏阿彰本人有關?更或者,是都有?
王璇想了許久,總是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就像往常很多次一樣。
無功而返的王璇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太過失望。又或者說,他自己已經漸漸接受這個事實,準備等到日后時機成熟一切水落石出再自然而然看見答案了。
畢竟
也不是就我一個人糊涂著。他最終輕笑。
旁人冥思苦想,孟彰卻只一意修持。一直到得他心神倦乏時候,他才放松了魂體,沉沉睡去。
待孟彰醒來,出了這月下湖,侍奉他梳洗的青蘿低聲給他稟告。
廟郎君今日晨早就過來了,如今正在廳堂里等著郎主呢。
孟彰動作停了一停,然后才又繼續。
孟廟平日里也時常來與他一道用早膳,但他不會這么早,早到已經習慣了孟廟的青蘿還得特意跟孟彰提一句。
可有上茶了?孟彰問。
青蘿給孟彰送上軟巾。
有,是廟郎君最喜愛的碧螺茶。
孟彰點頭:那便行。
青蘿不敢多看孟彰的臉色,低垂著頭站在一旁。
用軟巾擦拭去面上沾著的清水,孟彰將軟巾遞給了青蘿,自己轉身往外走。
見得孟彰從內室中走出,孟廟站了起來:阿彰。
孟彰臉色平常,與往日別無二致,拱手來與孟廟見禮。
是我慢了,勞廟伯父久等。
孟廟擺擺手,為孟彰自己辯解道:不怨你,是我今日早了。
細看著孟彰的面色,孟廟心情甚是復雜。
倘若阿彰因為昨日的事情,與他拗氣,他心里大抵也不會多么順氣,可如今阿彰這渾然沒事發生一樣的姿態,他又輕松不起來。這可真是
孟彰像是沒有看到孟廟眼底的異色,他一抬手,請孟廟入席。
青蘿領著其他的女婢,將餐食送了上來。
見得一一擺上食案上的餐食,孟廟竟然松了一口氣。
待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孟廟心里又是一嘆。
罷了罷了,反正他也只是一個族伯父而已。
待用過膳食,孟彰卻不似往常一樣,起身準備往童子學去,他仍自坐在席上,看向孟廟。
廟伯父今日這么早過來玉潤院,可是有事要與我細說?
卻是孟彰先開口了。
孟廟不掙扎了,他直接將昨日里跟孟椿的對話說道了出來。
待說完后,他也只低垂著目光看面前食案的紋路,不看孟彰。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夠感受到從對面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意味
孟廟分不清楚,他也不想要去辨認。
就這樣吧,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想做的事情,接下來再發生什么,也都由不得他。
關鍵在于孟彰自己,也在族中那里。
不在他。
孟廟是這樣想的,也沒想要再折騰了,但下一刻,他居然從那落在身上的目光中察覺到了幾分暖意。
此番,多謝廟伯父為侄兒周全了。
在那樣的目光之后,孟彰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孟廟再不能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