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那剛剛再次匯聚的無力,也消散了些。
阿彰?他問。
聲音里帶著點小心翼翼,停在孟彰面上的目光卻是透著希冀。
平靜,絕對不是因為面前這位小郎君沒有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而是
而是,另有把握。
孟彰他,他是有辦法扶正這顛倒的世界的!
你,你是有什么辦法嗎?謝遠問。
孟彰不點頭,也不搖頭,只問道:如果得到司馬氏一族信重的寒門子、平民子是有手段,有學識的,諸世族子望族子,可能釋懷些?
謝遠久久沉默。
或許是呢。謝遠嘆道,但是
太難了。他最后道。
想要讓有手段有學識的寒門子、平民子出現,就必須要先打破世家望族的知識封鎖,然后還要有足夠合理的體系將這些知識教導出去,同時讓那些寒門子、平民子步步成長起來,成長到
能跟代代積累、代代傳承的世族子望族子相抗衡的地步。
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孟彰只是凝望著謝遠:難,也得去做。若不然
我想,你應該已經能夠想見結果了。
謝遠沉默許久,才道:是,我已經想見了。但是阿彰
就算你要去做,其中所耗費的時間也不會短。而這世道不會給你這么多的時間。
我知道。孟彰點了點頭,但旋即又道,也不是就沒有辦法。
謝遠聽得這句話,又是一驚:你真有辦法?
孟彰笑了,問謝遠道:你可知道夢?
謝遠細細想了一陣:是南華真人莊周所修持的那夢?
孟彰鄭重頜首。
可是,夢謝遠問,不是不知是幻是真的嗎?
確實。孟彰道,但夢的幻也不并全是虛幻的。它也有真實的地方。
而且
孟彰頓了頓,又問謝遠道:你聽說過黃粱一夢嗎?
謝遠怔愣著,緩慢搖頭。
孟彰想了想,便將這個拋在了腦后。
雖然黃粱一夢是個頗為大眾化的故事,它絕不荒僻,但孟彰也記不清這個故事到底是出自哪個朝代的了。
他認真地跟謝遠講解黃粱一夢的故事。
謝遠聽完,也是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說,或許可以通過夢境世界,讓寒門子、平民子學習?
孟彰點了點頭。
謝遠沉吟許久,深深看了孟彰一眼。
但你現在也只是個小道童,你的道還沒有明晰,你能確定你的夢道能往這個方向演變?
到這個時候,謝遠再一次確定了孟彰的天資與才情。
只要他能成長起來,說不定他真的能夠做到
連謝遠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眼底沉淀著的倦怠悄然消散了些。
我不能。孟彰道。
謝遠噎了一下。
孟彰才又道:但我能盡力將我的道向這個方向推動。
若你的夢道真能演變到這種程度,說不定,說不定
你能以夢道成就一方真實不虛、完全握在你手中的天地。
謝遠沉默許久,說道。
孟彰笑著點頭: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說完,他站起身來,對著坐在原地的謝遠伸出手。
那你呢?你要不要與我一道,來為這方天地、為我華夏、為這黎民百姓盡一分心力?
謝遠不意孟彰會這樣說,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抱著懷里的寶琴,干干坐在原地,直愣愣看向他伸過來的手。
我,我
閉上眼睛,謝遠盡力穩住心神。再睜開眼時候,他的眼底里已經算是穩定下來了。
他目光抬起,對上目光誠懇地看著他的孟彰。
小郎君的面容尚且稚嫩,眉眼間更有病氣纏綿不去,但他的眼有光。
那是寒夜里不息的篝火,也是荒野里飄飛的星火。
我,我出身陳留謝氏,是陳留謝氏的郎君
孟彰靜靜凝望著他,眸光不動。
我只擅琴,也只愛琴,其他的我都不會,我不知道我該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孟彰知道謝遠眼底深重的倦怠到底是怎么來的了。
除了那對他人、己身、世道的窒息命運的無力以外,他還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看得清外間所有的一切,卻也看清了自己的無力。
琴為心音,他愛琴,是要借琴音去宣泄什么,尋找什么,好讓自己得到引導,也好找到自己的方向。
他已經不想站在原地了。
但他偏偏只能站在原地。
已經站在原地太久太久了的他,早早就失卻了自己的方向
所以,當會向他伸手、邀請他同行的孟彰出現在他面前時候,他反而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