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司馬慎對他的態度,似乎很不對。
孟彰沉著眉,一遍遍回憶著這一日里司馬慎自踏入童子學學舍開始,到被簇擁著離開時候的每一點細節。
越是回想,孟彰的眉關便皺得越緊。
是真的不對。
司馬慎對他的態度,很是平常,就像是
只聽說過些許基本信息,對他不甚了解的陌生人。
此其一。
其二,司馬慎說要贖罪時候的決意是真的,沒有在弄虛作假。可見那一場五胡亂華的災禍,還是爆發了。
也就是說,他非但在司馬慎這個大晉陰世皇庭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銷聲匿跡,而且原本該要做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效果?
或者是有效果,但效果不夠?
孟彰一時有些茫然。
是未來的他,不對,是司馬慎那個未來的他,遇上什么事情了嗎?
孟彰腦海中有很多疑問,也有很多猜測。它們相互間打成了一團,攪得孟彰的頭隱隱地發脹發痛。
他伸手,在額角上重重地揉了揉。
是他沒長成,還是他隱在了幕后,然后在想要做些什么時候,被人阻止了,而他不是對手?
總不可能是他改變了主意,放任事態惡化了吧?
這個想法一出,那只在臉面上盤踞不去的寒意向著整個腦海飛速擴散,將他那許許多多翻滾不休的想法與念頭盡數凍結。
不可能!
涌動的怒火如同噴薄的巖漿,將那些寒意盡數沖破!
絕不可能!!
除非
除非,他發現了什么。
等等,孟彰微微亂顫的瞳孔陡然一滯。
五胡亂華,五胡亂華,為什么是亂,而不是侵?
孟彰的手放了下來,抵在扁舟龍骨上,支撐住身體。
為什么是亂,而不是侵?
亂
失卻秩序與條理,謂之亂;以假混真、以枝雜本、以旁夾正,以濁破清,謂之亂
為什么是亂,而不是侵?
以外占內,才是侵,就像孟彰所知道的那段最接近他生存時代的慘痛歷史。
那是切切實實、毋庸置疑的侵。可是為什么那個世界里,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的學者回顧昔時魏晉時代歷史時候,卻用了亂這一個字?
亂與侵
孟彰一點點整理著自己的心緒,也整理面上的表情。
是不同的。
大不同。
侵,是內外分明。亂,勉強算是內部的事情。
縱然那方世界里,他所在的那個時代已然在這等事情上貫徹融合兩字,可若沒有相當的前因,也必不可能只用亂這一字來形容。
不知過了多久,孟彰繃緊的身體終于能放松下來了。
再看看吧。
再看看
現在只這般憑空琢磨猜測,是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結果的。等他再看看,看看情況到底是怎么樣的。
孟彰半垂著眼瞼,就有些后悔自己了解的還是太少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了解得太少了。
是的,不獨獨前生,孟彰覺得今生他也還有許多欠缺之處。
他還沒有愚鈍、自大到以為只憑借前世那似是而非的歷史,就能夠套用到這方世界、這個時代里。
天地都不是同一方天地,大前提先就不一樣,還非要生搬硬套,不是愚鈍自大又是什么。
孟彰將手上的《網絡小說》抬起,定定看得一眼,便即隨手一送。
《網絡小說》從孟彰手中脫出,跌落在湖水中,又輕易越過層層禁制與遮掩,回到了湖中的那三層書樓里。
到這個時候,孟彰大抵也猜到些什么了。
如果我曾經失敗
那必定是我太急,步子邁得太大了。
不論如何,孟彰對自己道,司馬慎的出現,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提醒。
提醒我
應當更細致地審度人心、更深入地探明世情。
應當放慢一些腳步,穩穩當當地走過去。
也應當不,是一定要掌握更強更高的力量。
我原本所以為的那些準備,還遠遠不夠。
孟彰非但這樣警醒著自己,也還將這樣的警醒真切地貫徹到日常的修行和學習之中。
非但是童子學里才剛剛認識他的諸位小郎君小女郎們,就連自覺對孟彰比較了解的孟廟,也都受到了不少的驚嚇。
這日陪著孟彰用過晚膳,孟廟猶疑半餉,終于是試探也似地問孟彰道:阿彰,明日是什么日子,你還記得的吧?
孟彰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筷子。
是休沐日。
孟廟目光亮了亮,又問:那明日我們要去做什么,你也應是同樣記得的吧?
孟彰站起身來:去拜訪陳留謝氏。
他看向孟廟: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