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謝尚先跟孟彰、孟廟三人說了一聲,然后熟門熟路地領著人穿過中庭,來到一間房舍前。
他敲了門,停下等了半餉后,又抬手敲門。
如此重復過四五次后,他們才聽到門里傳來的聲音。
別敲門了,進來吧。
謝尚微微低頭,給了孟彰等人一個目光后,推開門走了進去。
孟彰等人俱都跟上。
屋里確實有很多書架,書架上也擺滿了書籍,但
只這屋里擺放著的書籍數量,怎么都配不上藏書樓這三個字吧?
孟廟也不相信堂堂太學的藏書樓會是這樣的磕磣,所以他很聰明地收斂了面上神色,不露出一點異樣。
謝尚領著孟彰三人穿過重重書架,在某一個角落處見得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鶴發老人。
老人跪坐在竹席上,腰背挺得筆直,目光卻仍舊眷戀地沉浸在他自己手里拿著的書籍上,未往謝尚、孟彰這一行人分去一點。
謝尚也沒有催促,垂首恭敬在旁邊站定。
孟彰、孟廟和顧旦也都安安靜靜地等著。
直到半盞茶時間過去了,那老人才小心合上書籍,抬起目光來看他們。
他的視線掠過謝尚,直接落在孟彰身上。
新的太學生員?他問,聲音很有力,跟他蒼老的皮相不甚搭配,但跟他仍舊銳利的眼眸很契合。
謝尚沒有動。孟彰上前一步,抬手躬身一揖。
是。他說道,學生孟彰,今日才在學監那里完成錄名。聞說太學里有藏書樓,便請了師兄領著,想來這里長長見識。
孟彰?那位老人目光不動,只是平靜地看了孟彰一眼。
孟彰微微垂落眼瞼,早先準備的種種布置仍舊將他的一身文運遮掩得嚴嚴實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老人的目光并未觸動他的這些布置。
顯然,這位看著他的老人完全沒有要探究他身上更多信息的意思,他只是在看著他這個人。
少頃后,那老人收回目光:原來如此。
不論聽見這句話的其他人會不會多想,但孟彰知道,多想了那也都是白想。
因為這位老人他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再沒有旁的多余含義。
老人小心將手里的書放到了旁邊的書案上,自己站起身來,著了席邊端正擺著的木屐。
跟我來吧。他道。
謝尚示意地看了孟彰一眼。
孟彰明了,先自跟上了老人。
謝尚、孟廟和顧旦都跟在孟彰的后頭。
作為新錄名的生員,你可以在導引師兄和我的陪伴下一觀我太學的藏書樓。老人道,這事情,謝尚跟你說過了的吧?
孟彰看向了謝尚。
謝尚臉色很有些尷尬。
他給忘了
孟彰自然地接過話頭,道:學生知道。
這應該算是新生福利了。
但想想,也確實能夠理解。
謝尚先前跟他說起的那些太學生員們為了一個太學藏書樓通行符文費盡心思的種種例子,就足夠證明太學藏書樓的價值了。
何況這個時代的知識,還是被各方默契封鎖了的。
既然如此,太學的藏書樓又怎么可能是孟彰前生習慣了的那誰都可以在開放時候進入的圖書館?
能讓新生在師長的陪伴下看一看,已經是太學大方了,豈能要求更多?
嗯。老人隨意應了一聲,又看他一眼,道,若是你的話,確實能夠想得明白。
孟彰笑了笑,很有些羞赧。
太學所以能對新錄名的學員這么大方,也有他們的用意。
譬如,能激發新生的向學之心;又譬如,向新生展示他們的底蘊,增加新生對太學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收攏人心
好處是真的不少啊。
老人沒有再說話,只引著孟彰、謝尚這些人來到書架后頭。
那里,有一面闊大平坦的墻壁。而墻壁上,則掛著一幅畫著一整個城池的巨畫。
老人停住腳步,側身看他們。
你們的身份玉牌。
孟彰和謝尚都沒有遲疑,直接將屬于他們的身份玉牌取了出來。
顧旦神色不動,平靜站在孟廟側旁。
老人掃過一眼孟彰、謝尚手里拿著的身份玉牌,對孟廟道:非太學生員,煩請先在這里等一等。
孟廟連忙點頭應了,卻還連聲道:不敢當先生一聲請,先生客氣了
那老人平和點頭,目光接著就落到了顧旦身上。
顧旦正要說自己跟著孟廟,老人卻先開口了:你也來吧。
顧旦一怔,好半餉才反應過來。
他很有些手足無措:可是我,我現在不過是
老人的臉色緩和。
遲早的事。
顧旦眼眶一紅,連忙低下頭去遮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