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棕跟在他身側(cè),并不細問。
孟彰這一行人的車架終于走過陰路,正式進入陽世之中。
策馬走在孟彰車攆側(cè)旁的孟昌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從許多方向投落過來的目光。
這些目光里有戒備,有奇異,有沉默,但沒有多少惡意。
又或者說,即便有,那惡意也被收斂得很好。
畢竟只看車隊最前方高掛著的通行文書,以及那車隊上高高揚著的孟字旗幟,也沒有人輕易敢對他們這一行人出手。
孟昌身姿挺得筆直,手中長木倉斜指地面。
長木倉綴著的紅纓也自然垂落,隨著孟昌身下坐騎的行進一晃晃輕吻銀白尖刃,隱隱間竟有那么幾分血芒的模樣。
分為左右兩列護持在孟彰馬車兩側(cè)的部曲兵卒們也都跟隨著孟昌的動作,同時挺直身姿,手中長木倉斜指地面。
一支二十一人的部曲,不過在頃刻間,便似箭上了弦,雖然這弓弦沒有被拉開,但他們也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前方簇擁環(huán)護在孟廟車攆兩側(cè)的孟氏家將回頭,遙遙對孟昌點了點頭。
孟昌稍作點頭回應(yīng),便又開始仔細留心著周圍的動靜。
車隊行走在陽世的道路上,卻寂然無聲,只似影子。
過不得多時,遠遠看見陽世安陽郡城池的車隊忽然一緩,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孟彰心有所感,直接從車攆內(nèi)部站到了車轅上。
見得孟彰現(xiàn)身,從各個方向投來的目光一時盡數(shù)匯聚過來。
這位就是那孟彰?孟氏的麒麟子?
應(yīng)該就是他了,那輛車攆被護在車隊中央,且整個車隊的防守都在往那里傾斜,必是正主所在!再有,據(jù)說那位麒麟子就是孟氏一族早夭的小郎君這整一個車隊里,除了他也再沒有旁人了吧?
孟氏的麒麟子,孟彰說來,這小郎君在世的時候,我等為什么沒有聽聞過他的名號?
肉身拖累了吧他身體常年病弱,連正式的開蒙都沒有,又怎么能傳出什么有用的名聲來?
他孟氏一族倒真是好運道
可不是
這些聲音孟彰聽不到,但并不代表他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夾雜著的各色情緒。
只不過這一刻,卻是全都沒有被孟彰放在心上。
他看著前方長亭,眼角泛著微紅。
車隊的速度開始放慢,到最后徹底的停了下來。孟彰的車攆就停在長亭之外,正對著長亭的所在。
而長亭里,此刻也擠滿了人。
都是安陽孟氏的族人。
此刻已是深夜,這些孟氏族人卻還立在長亭里,在長亭中高掛的白色燈籠下等著。
而孟玨和謝娘子,卻是領(lǐng)著孟昭、孟顯和孟蘊站在長亭最靠近車道的前方。
在他們的身前,有一圈用石灰劃出來的圓圈,圓圈里火正燒得極旺。
火光映著他們的臉,倒是又為他們平添了幾分血色。
不等車攆完全停穩(wěn),孟彰就已經(jīng)跳了下來。
他幾步跑近,帶起一陣陰風(fēng)。
孟彰在火堆前停了下來。
火光映著孟彰,不似映著孟玨他們那樣,能給他們拉出長長的影子,它透過了孟彰的身體,完全沒有遭遇到任何的阻攔。
謝娘子和孟蘊的眼又更紅了些。
孟彰仰著頭,對凝望著他的父母兄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阿父、阿母、長兄、二兄、阿姐
孟彰叫了一圈,笑道:你們來送我了。
謝娘子不舍得低頭,就睜著滴淚的眼,長長看著站在火堆前像影子、像空氣一樣的小郎君。
孟玨仔細凝望過他一陣,又往旁邊看了看,目光最后提醒似地落在孟昭身上。
孟昭被孟玨這么看得一眼,才想起自己的任務(wù)。
他連忙眨了眨眼睛,壓下里頭的水光,幾步上前來到火堆側(cè)旁,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布囊來。
他直接將那個小布囊丟入了火堆里。
火堆里的火焰陡然大亮,不斷舔舐著小布囊。
不知是因為做成小布囊的布料材質(zhì)特殊,還是因為布囊里裝著的東西不同尋常,或許兩個都是,明明那火堆里的火焰溫度高到能在深夜里逼出孟昭的汗水來,小布囊的燃燒速度也還是慢得驚人。
孟昭看了看火堆里只是微微蜷曲甚至都沒顯出一點焦痕來的小布囊,又抬頭看了看孟彰,抬起雙手,快速打出一道法印。
火堆里的火焰一陣翻卷,直接變了一個顏色。
近乎蒼藍的火焰溫度可怕到孟昭自己都承受不住,往后退出了一步。
但不得不說,這火焰溫度抬升上去以后,效率也高了許多。
那個落在火焰里的小布囊一角開始變得焦黑,那片焦黑還在向著小布囊其他地方蔓延,盡管這蔓延的速度跟龜爬也差不多了
只不過,這個速度正正合了孟昭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