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安陽孟氏的了解遠勝于從前。
在落入陰世、跟隨孟梧在郡城隍府里生活的最初那段時間,孟彰只是暗自留心著他們這一支系里的恩怨糾葛;到他見到孟椿以后,他又開始留心安陽孟氏族中支系與支系之間的暗涌;到現在
現在他除了各支各系各房頭之間的那些事情以外,他還注意到了族中女郎與郎君的較勁。
大晉,在他看來,其實對于女子的束縛并不嚴苛,起碼沒有到他所知曉的明清年間那種苛刻到禁錮的地步。
女郎們可以識字讀書,可以呼朋引伴各處玩樂,可以郊外縱馬場上打球
她們活得比明清年間的小姐驕傲肆意。
可即便如此,她們在這個年代里的生活仍然算不得多痛快。
小家小戶的女郎是;世家望族的女郎也是。
幾乎沒有例外。
對,就連皇族里的公主,都只能偶爾任性,時常妥協。
但不論是小門小戶里的,還是世家望族里的,女郎們也并不真就比郎君們遜色。
她們有自己的能力,有自己的人脈,更有自己的人格。
就像這一次讓孟安為了她找上孟彰的孟敏,她能在落入陰世后順利別出婆家、回歸娘家孟氏,更能在與自家血脈祖親存在某些齟齬的情況下,在帝都洛陽經營起屬于自己的家業
如此女郎,豈能沒有她自己的過人之處?
既然她有能力,既然她依舊承認自己是安陽孟氏的女郎,那么她遇上了事情,安陽孟氏又豈能袖手旁觀,看著她被人欺負?
倘若安陽孟氏真的在孟敏的事情上毫無作為,孟氏一族的女郎又會怎么想?心疼、疼愛她們的阿父阿母和兄弟們,又會是怎么想?
所以,對于孟敏的事情,安陽孟氏本來就該有所表現。
更何況,孟彰覺得孟敏這件事情,總與陽世里宗房那泉小郎君的事情有那么些相似之處。
孟彰不確定俑人梧、孟椿是不是也這么認為,但他相信他們會重視。
除了這些個以外,還另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孟彰過得三兩日就要出發去往洛陽了,這事情孟彰這會兒不過問,真到了帝都洛陽那邊,也必定會有人來詢問他的態度。
是這個時候就表明態度,還是等到他抵達洛陽太學再說,會有什么區別嗎?
不會。
因為類似這樣的事情撞到孟彰手里,他都不會再有別的決定。
這無關其他,只因為孟彰現在受著整個安陽孟氏的供奉。
而孟敏,作為安陽孟氏的族人,只要她沒有敗壞德行,在整件事上沒有錯處,那她就理應受到安陽孟氏的庇護。
孟安看了孟彰一眼,又看了孟彰一眼,直到孟匯帶著他歸去,他仍然是五步一回頭地看著孟彰。
來到自家的牛車旁邊,孟匯沒急著上車,而是先看了孟安一眼。
孟安一個激靈,連忙收回目光,垂著眼睛看著前方。
孟匯這才上了牛車。
孟安連忙跟上。
孟匯在牛車里坐定,半餉沒有說話。
孟安如坐針氈,卻又不敢有任何動作,只能干坐在位置上。
誰讓你在阿彰面前提起你敏姑母的?孟匯的聲音平平傳了過來。
孟安嘴唇囁喏片刻,才在孟匯漠然的目光中回答道:沒,沒有誰。
孟匯呵笑一聲,只問他:你說我信不信?
孟安沒說話。
孟匯深深看他一眼,別開了目光。
只此一次。再有下回孟匯道,要么,你立府自居;要么,你就去轉生。
孟安臉色霎一下全白了。
牛車里安靜得仿佛坐在這里的只是兩個紙人。
相比起孟匯、孟安這一對祖孫來,俑人梧和孟彰那邊倒是輕松了太多。
尤其是將所有客人送走以后,孟彰像是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俑人梧瞥他一眼,問他道:真這么厭煩這些事情?
孟彰不知是太累了,還是覺得俑人梧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任何值得回答的地方,他掀起眼皮子看了俑人梧一眼,不說話。
俑人梧也不介意孟彰的態度,只問他道:再有兩三日,你就要出發去往洛陽那邊了,但你的管家可還沒有著落,到時候你打算怎么辦呢?
難不成,你想著自己來?
孟彰搖頭:孫兒原是想在族里尋一個的,但到現在都還沒見到一個合適的。阿祖
俑人梧轉眼看他。
孟彰帶笑,討好也似地看著他:阿祖,你早先曾答應過我的,可以從郡城隍府里給我借調管家。現在就是這樣的時候了!
阿祖,先借給我一個管家吧!待到我找到合適的,我一定把人還給你。
俑人梧沉默地盯著孟彰。
孟彰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僵硬。
許久以后,俑人梧才將目光別開。
行吧,但你說的,一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