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一時沉默下來。
哪怕他早有猜測,但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過分。
送一張拜帖而已,只叫各家府上的管家走一趟不就行了?除非那些處境相對窮困,沒能在府里養出一個管家的,那倒是可以理解。
但都是各府里的郎君、女郎親自跑郡城隍府里來送拜帖
這就離譜了。
第39章
青蘿覷了一眼孟彰的臉色,補充道:還未分家立府的幾位小郎君,也都來了
孟彰道:他們府上是他們自己來的吧?
孟陽、孟商他們跟孟彰曾有過一次共聚,相互之間也沒鬧紅臉,算是有些交情。
起碼比起其他的孟氏族人來說是這樣。
所以那幾位叔祖和伯祖大概能更坐得住。
青蘿點頭。
孟彰往外頭看了一眼:現在呢?他們回去了嗎?
青蘿又點頭。
孟彰低頭笑笑,再抬起頭來時候,他收回手:擺膳吧。
青蘿一福身,先退到一側,等孟彰從她面前走過去,她才也跟著出了內室。
待吃過飯,孟彰便往正院去。
他才剛走出玉潤院,就看見了快速來往奔走的紙人俑仆們。
孟彰腳步慢了一瞬。
連府里一直收著的那部分紙人俑仆們都給調出來了,可見眼下這郡城隍府里到底有多忙碌
見得孟彰,那些紙人俑仆相比起尋常陰靈可謂過分僵硬的面容動了動,齊齊停住腳步,來跟孟彰見禮。
小郎君。
小郎君
孟彰點頭,便在這些紙人俑仆讓出的道路中走了過去。
他走遠了點,那些紙人俑仆們才又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跑去。
也許不是孟彰錯覺,他還聽到了些木然的、雜亂的的聲音在快速交談。
小郎君原來是長那個樣子,果真風度不俗
剛剛我好像離小郎君比較近?啊,我都沒反應過來
不單單是你,我也沒反應過來。說來我們這次被管家從庫房里帶出來,就是因為小郎君啊
是啊,我都還沒有跟小郎君道謝呢!若不是小郎君,我都不知道要在庫房里呆到什么時候呢,我已經在庫房那地方呆得太久了
呵,你說你在庫房里呆得太久了?有我呆的時間長么?我都快要沉眠了!管家將我喚醒的時候,我身上還積了一大片灰塵呢!
誰不是呢?!
你們一個個的,都不過是等閑!你知道我們那個庫房里到底有多少紙人俑仆睡著睡著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的?!
這句話一出,所有聲音都沒了。
既是為了那些沉睡過去再沒醒來的同類們,也是因為它們實在沒有其他的話語來駁斥了。
所以找個機會,跟小郎君道謝吧一個聲音忽然道,如果不是小郎君,我們中的一部分是真的要沉眠,然后再醒不過來了。
紙人與俑仆本來就不是正經的生人。它們是陽世的生靈為了寄托對亡人的美好祝愿,向有道真人求取得的一份照顧。
所以它們沒有生靈都會有的靈魂,只有虛幻的、淺薄的靈識和被貫注在它們形體之上的那一點力量。
也所以,如果它們一直被封存在庫房里而得不到陰靈氣機浸染的話,它們的力量會散去,它們的靈識會蒙昧甚至熄滅。
真到了那種程度,它們也就算死了。
沒有任何存在會甘愿接受自己的泯滅。
哪怕是它們這些燈燭一樣的、必須要供陰靈差使才能夠繼續存在的造物也一樣。
孟彰腳下不停,只有微微垂落的眼瞼證明他真的將那些話語都聽在了耳里,也只有它能夠證明孟彰此刻有在心里盤算著什么。
然而,當孟彰走到正院外頭,遠遠能看見正院的匾額的時候,他暗自搖頭,放棄了方才那乍閃的靈光。
紙人與俑仆
作為造物,它們是與它們的主人之間的聯結遠超想象的緊密,是完全忠誠于它們的主人、甚至它們的存亡都只系于主人一念。
沒有它們主人的允準,它們是絕對不會為旁人做事的。
它們更不會背叛它們的主人。
不論是多么隱秘的事情,只要它們的主人詢問,它們就絕對不會幫旁人保守秘密。
所以如果真要用紙人、俑仆來試法或者演法的話,他就只能用屬于自己的紙人與俑仆。
可是,面對那樣忠誠于自己卻又有著自己獨立意識的紙人和俑仆,孟彰
自覺自己下不了手。
那些紙人、俑仆的靈識實在太過脆弱了,就像燭臺里的燭火一樣,輕易就會被吹滅。
罷了
孟彰暗道。
還是再找一找其他吧。
反正這陰世里,多的是厲鬼惡靈,也多的是陰獸戾獸。拿它們來煉法、試法和演法也很合適,比那些連反抗都不會嘗試的紙人俑仆來可好上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