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這幾日的書典可不是白看的,只略略對照一番,心里便有底了。
越是細看這些田產產出,孟彰的心情便越發復雜。
阿父,阿母
孟玨和謝娘子是真的方方面面都給他考慮到了。
沉默半響,孟彰搖搖頭,便就將這一部分契紙放下,轉而去翻看其他的資糧。
種滿了各色藥植的藥田、藥山,儲量充足龐大的各種礦山
尤其這些產出也都有孟家積年老仆的陰靈照看,孟彰愿意接手經營,便能簡單上手,倘若不愿意,也有足夠忠心的老仆幫忙打理,極其的周全妥當。
孟彰想了想,心念一收,牽引契紙的力量直接出現在一處靈田里。
靈田里正在巡轉、查看谷米生長情況的老人回過身,便見到了站在田埂邊上好奇掃看田地的孟彰。
老人先是一驚,隨即明白過來,領了一眾長工過來拜見。
孟彰回過眼來看見,當即上前抬手,攙扶起老人。
老人家客氣了,快請起。
老人心中一動,用眼角余光小心打量著面前的主家。
面前孩童身量矮小,只堪堪長到他的腰間,眉宇間更有一股病氣縈繞不去,看著就讓人心憐。
但他腰背始終挺直,眼眸也是潤和透亮,又叫旁人眼中心里的憐惜盡數變成了敬服與平和。
這是一個好兒郎!
老人暗下慨嘆,站起身陪在一旁。
孟彰招了招手,隨意在田埂上坐了下來。
老人家,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您。
老人看看他,也自在孟彰對面坐了下來。
其他人見得,面面相覷一陣,也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了。
眾人圍了一圈。
諸位如何稱呼?孟彰先問道。
這田間地頭里,就數孟彰身份最重,何況這里還是他的靈田,他不先開口,還真沒有哪個敢說話。
仆名劉石橋,郎主稱呼我一聲老橋就行。老人咧著嘴笑了,先道,仆是孟家老仆,生前就在郡中掌理族中田產,入了陰世后,也在族中為各位郎君打理田產。玨郎君翻看過族中名錄后,又遣人考察過,最后定下我為郎主主管這一處靈田
孟彰點點頭,又看向了其他人。
仆是劉三山
仆是陳榔頭
孟彰一一聽著記下。
孟彰的認真與鄭重,全被眾人看在眼里,一時既驚又喜,更有些忐忑,言語間就更多了幾分拘禁。
孟彰只做不見。
此方天地的絕大多數望族子弟或許會驕傲于自家血脈的源遠流長,自認高貴,與鄙賤的下里巴人高下分明,可孟彰卻做不到。
他不知道這方天地里,血脈是否真的有所謂高低貴賤之別,但他上一世的烙印告訴他,望族世家與平頭百姓的區別,僅僅在于資源的多寡罷了。
雖然這些資源包括了教育、物資、田產、知識,內容龐大復雜,但確實都是資源。
他太過弱小,沒有力量也沒有那般心智行圣人之事,橫推世間種種桎梏與封鎖,重開天地。他能做的,也想去做的,就只是堅持自己的態度。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不是謙遜,而是傲慢的自我。
孟彰笑了笑,又自與劉石橋等人談話。
這幾畝靈田近來的情況如何?此番轉換主人,會不會對靈田里的谷米有影響?
孟彰是真的有些擔心。
或許是這方天地陰世的特殊規則,又或許是各方高修對這陰世的規劃,陰世田產歸屬權一旦確定,常會出現許多變化。
或是多生異種的變異,或是產量與質量方面的高低變化。
在第一次看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孟彰都有些驚了。
這真的合理嗎?
合理不合理,再去質疑都沒有用處。他真切生活在這方天地里,這樣的情況也是可以復制的普遍而不是特例,那對于這方天地來說,它就是合理的。
再一次,孟彰提醒自己,他生活在這方天地,須得對天地、對強者保持足夠的敬畏。
前生的種種可以成為他的底蘊,卻不該成為他的桎梏。
到目前為止,靈田里的情況沒有多大的變化,可能還是因為時間太短,具體的影響還沒有出現,但郎主放心,我們必不會大意。而且
玨郎君早先就送來了澆灌田地用的泉眼,有這些滋養田地的泉眼在,什么影響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孟彰放下心來,這便好。
他隨后又問道,這里的田地足有數畝之大,只得你們這些人照看,人手可足夠?
劉石橋道,夠的,夠的,除了我們這些人以外,還有紙仆、陶仆幫忙呢,哪兒會不夠人手?郎主放心就是。
孟彰點點頭,臉色果真就更緩和了幾分。
這劉石橋說的紙仆、陶仆也不是其他,正是陽世送來侍奉他們這些陰靈的各色紙人和陶俑。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