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祖直著脖子嬉皮笑臉:“張什長說得對,我們做回自己的土地沒話說,就是那些想平白占地的……”
“閉嘴!認地就出地契,再鳥話多就滾!”
張軍頭對徐家父子沒有好感,這時候見他還想當出頭椽子,一句話就甩過去。
徐耀祖本來想表示一下自己主家地位,結果被扒了臉皮。
好在他臉皮夠厚,扒一層還有一層,訕笑著縮回人堆。
徐根有取出自家的戶本和地契,張軍頭讓旁邊文書看過,又登記一份,這才開口:“你家十口人,土地四畝三分兩厘,其中一畝水田,其余都是旱地,名字叫:彎腳田、轉山地、新田口、貓鼻梁、小二彎……”
四畝多地分成大小十幾塊,張軍頭一口氣差點沒有念上來。
徐家村位于山嶺之中,田地也在村舍周圍兩側,依隨著地勢分布,大小不同,高低錯落,沿著溝渠一路展開。
或形如月牙,或形同犁彎,若是有方方正正達半畝的大田,那一定是全村都眼紅的當家地。
好在這里田地雖然小,但依靠良好水源,小村子也算是土地肥沃,旱澇保收。
只要人勤快,四季田地不閑,種菜養豬,勉強能夠一家子的溫飽。
這次災難還是兵亂所逼,否則就是冬旱糧食減產,也不至于逃荒。
徐根有拿出地契,自然將他名下的土地歸還。
不過在人口上有爭議。
“我爹夏天時在路上病死了!“徐根有解釋道。
當時他們在渝州府城外,大批流民滯留當地,都是住著簡易窩棚。
夏天幾場暴雨淋濕衣服,受涼就一病不起,拖了半個月死在窩棚里。
那一段時間,在外避災里面身體弱的人很多病死。
張軍頭平靜的點點頭,大筆一揮直接在戶本上打了個x:“你以后找到村長,再去縣衙換戶本!好,下一家!”
徐根有看著父親名字上的大x,一時間心中酸楚,眼眶發熱。
他爹的年紀并不大,還不到六十,身子骨也還硬朗。
就因為暴雨時讓幾個孫子兒媳能在窩棚里躲雨,自己淋了一夜受涼發燒,又缺醫少藥,半個月人就去了。
那段時間死的人不少,為了防止瘟疫,死了只能燒不許埋,渝州府兵在外面燒尸的火沒有熄滅過。
燒完就倒進大坑,各家人連灰都沒有找回。
現在,老家的房子被燒了,戶本上的名字也要消了,這個人的痕跡也要從這世上消除,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
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些土地,那里有爹幾十年辛苦勞作的影子。
徐根寶在人堆里焦躁不安,爹的名字消了,以后能少交一個人的賦稅。
可他在來時媳婦已經說了,要他借著這個機會再討要幾塊地,以后分家時就能歸在自家名下。
現在徐根寶見張軍頭要地契才撥地,心中打鼓,遲遲不敢開口,只能眼睜睜看著輪到下一家。
徐家村回來的人都拿出地契戶本,把屬于自己的土地認領回去。
里面有些地已經被流民種上菜蔬,收地自然連菜一起收,能白吃一地菜,頓時眉開眼笑。
徐長壽板著臉裹緊身上的破衣,眼睛卻在骨碌亂轉著。
他家有兩畝多地,還都在山邊地彎,不好不差。
只是地契在半道丟了,現在要想認地,得其他人家幫忙做證。
既然是做證認地……那是不是可以隨便認呢?
想到這,他就看向窩棚那邊,能做證的人已經找好了,只等他出聲。
“徐長壽,你家的土地是不要了?”張軍頭見回來的幾戶徐家人都來登記過,只有徐長壽還沒動,忍不住催促一聲。
徐長壽劇烈咳嗽著走出來,無精打采道:“張什長,我家的戶本丟了,還沒有補辦!”
張軍頭敲敲桌子,很是不耐煩:“現在就可以補辦!先報人口再說田畝,以后再找村長去縣衙換契書!”
這些本來該徐家村的村長來統計再上報,村長沒回來,只能他來代領。
只是他一個軍營扛刀的,現在被縣衙安排做這些零零碎碎的事,真是煩死粗人了。
“哦!我家里……”徐長壽擠擠眼,很是悲痛道:“我婆娘也在渝州府城外病死的!”
“嗯!”張軍頭面不改色。
在外風餐露宿,擔驚受怕,身體不好的根本就扛不住這番折騰。
回來的家庭里多少都有死人,他已經聽得麻木了,更何況剛剛自己才消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