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滿口稱“蘄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他可沒說這事是“方氏”的事,這層意思,蘄春蘭若聽不出來,那就不是蘄春蘭了。
蘄春蘭也不知聽沒聽出方多病話里玄機,仍舊滿面悲傷,看他的模樣實在傷心之極,仿佛天地為之灰暗,日月為之無光,讓人不忍揣測這人究竟心機如何,只聽他道:“兩位都是武林高手,兩位前來,如玉的事我也就不怕了,說實話這幾日我日夜擔心,不知我蘄家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竟發生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又不知他是否要向我府里其他人下手。”
方多病雖然和蘄春蘭是八竿子也搭不到邊的親戚,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親家,看他這副模樣,和李蓮花面面相覷,都是心下希罕,想不到堂堂江浙大富,竟是這種模樣。“伯父莫怕,待我和死蓮……李樓主查看當日繡花人皮發現之處,看過之后,伯父先和展云飛幾人留在屋內,不要隨意走動。”他尚未來到之前,蘄春蘭就已寫信說明他命護衛展云飛等人將主院看守得密不透風,他和夫人女兒日夜躲在其中,不敢出來。蘄家護衛展云飛號稱“江浙神龍”,武功高強,八十六路無鋒劍名列江湖第三十七,對蘄春蘭忠心耿耿,是難得的護衛人選。當日蘄家發生繡花人皮離奇之事,他正被派往京師辦事,這才給了兇手肆無忌憚殺人剝皮的機會。
蘄春蘭連連點頭,他身后一位灰袍長袖,身材高大的長發男子對方多病微微點頭,他便是展云飛。方多病自也沒見過這位名震江浙的大俠,聽說此人本來行俠仗義,云游天下,一日負傷被蘄春蘭所救,方才甘為奴仆。這種報恩法子方多病很不以為然,并且展云飛不梳頭發更是犯了方多病的大忌,但其人還是相當可敬的。對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卻見展云飛對自己點頭之后,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身后。方多病一回頭,只見李蓮花對展云飛微微一笑,展云飛目光流動,那眼神說不出的古怪,方多病心底大為奇怪——這兩人難道認識?死蓮花又從哪里認識到這種橫行江湖十幾年的俠客了?若不認識,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蘄春蘭和展云飛很快離去,留下一個奉茶童子帶兩人前往洞房,等蘄春蘭一走,方多病忍不住便問:“你認識那展云飛?”李蓮花啊了一聲,“有過一面之緣。”方多病道:“三十幾歲的老男人不梳頭發,古怪得很,他對你使什么眼色?”李蓮花奇道:“使眼色?啊……你誤會了,方才有只蒼蠅在我頭上飛,他多半不是在看我。聽說這人十八歲那年出道,二十歲就已很有名,二十二歲那年他和人比武打賭,結果比武大輸,自那以后他便不梳頭發,這人很講信用。”方多病稀奇道:“比武輸了就不梳頭發,這是什么道理?”李蓮花道:“那是因為他本就和人打賭,賭的就是誰輸誰就不梳頭發。”方多病哈哈大笑,“他和誰比武?”李蓮花道:“李相夷。”方多病越發好笑,“這位李前輩古怪得很,為何要賭讓別人不梳頭發?”李蓮花嘆了口氣,“只因那日李相夷和展云飛聯手大敗聯海幫,捉住了聯海幫幫主蔣大肥,李相夷要將蔣大肥綁回臺州,臨時缺了條繩索,看中了展云飛的頭巾……”方多病對這位李大俠真是仰慕佩服到了極點,猛一拍欄桿,大笑道:“展云飛自然不肯把頭巾相送,于是他們便比武賭頭巾,爽快爽快!可惜李相夷已經死了,我出道太遲,看不到斯人風采,真是可惜、可惜!”李蓮花道:“那也沒什么可惜的……”方多病笑到一半,突然想起,“誒?這些事你怎么知道?”李蓮花方才那句還沒說完,突然一呆,“啊……我便是在比武那日見過展云飛一面,此后再也沒見過。”方多病羨慕之極,斜眼看著李蓮花,“嘖嘖,那你一定見過李相夷了?竟然藏私從來沒說過。如何?是不是豐姿瀟灑,氣宇軒昂,能詩能畫能作萬人敵的絕代嫡仙?”李蓮花想了半日,依稀苦苦思索要如何表達李相夷的“絕代嫡仙”風采,半晌道:“那個……李相夷么……啊……洞房到了。”
方多病正在等他形容李相夷如何風華絕代,突聽“洞房”到了,心中一凜。兩人一齊站定,只見亭臺樓閣、奇花異草深處,一處紅色小樓依偎其中,樓閣精細綺麗,說不出的玲瓏婉轉,旖旎之極,和神仙府中恢宏的樓閣大不相同。風中傳來一陣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何種奇花在此開放,聞之令人心魂俱醉。方多病癡癡的看著那紅色小樓,“世上竟然有這種房子……”李蓮花微微一笑,“走吧。”方多病心中正想和這洞房相比,李蓮花的吉祥紋蓮花樓真是差勁之極、丑陋之至,手已按在紅色小樓的大門上,用力一推,咿呀一聲大門洞開,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奉茶童子遠遠避開,一眼也不敢往門里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