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丘!云彼丘!師父!……”寂靜寥落的百川院突然響起了一陣猶如獅吼虎鳴的聲音,一個人先沖進紀漢佛的房間再從他的后門出來再沖進白江鶉的房間再從他的后門出來再從云彼丘的窗戶闖了進去,一把抓住正在揮毫寫字的云彼丘,大叫道:“師父!”
云彼丘皺眉看著這個他遵照李相夷的教誨帶大的徒弟,這個徒弟當然是郭禍。郭禍在十一歲那年被人送入四顧門門下,記名他的門下,但他自閉房中,即不能教他讀書、也無法教他武功,往往是四顧門下其他師兄弟看他可憐,時時指點一二。這孩子秉性耿直純良,悟性雖然不高,記性卻很好,十年間這么東學一招,西學一棍,竟也練成一身扎實的武功。也是因為他對這孩子心存愧疚,加之李相夷最討厭人惺惺作態,所以對郭禍種種魯莽行為從不管束,現在他卻有些后悔起來了——至少也該教教他,找人要從大門進來。“你不是回家了么?”
“云彼丘,我娶了老婆了。”郭禍第一句先說這個。云彼丘苦笑之余,眼中微略帶了一點黯淡之色,“那恭喜你了,為師確實沒有想到,否則也該給你送禮。”郭禍泄氣,“可是老婆又死了。”云彼丘一怔,“怎會……”郭禍抓住他,大聲道,“我在家里見到了一個奇人!他叫李蓮花,我前天突然想起來好像你和二師伯說過這個人,他是我家恩人,快告訴我他家住哪里,我和爹要帶禮物去謝他。”
“李蓮花?”云彼丘尚未聽懂這位魯莽徒弟在興奮些什么,心里卻隱隱有一根弦一震——又是李蓮花!正在郭禍連聲催促、云彼丘心中盤算的時候,突然空氣中掠過一陣焦味,一股淡淡的熱氣從窗口吹入,兩人往外一看:百川院中一棟舊樓突然起火,那火勢起得甚奇,熊熊火焰自窗內往外翻卷,就似房里的火已起得很大,只在這時才燒到房外來。
“南飛,拿水來。”窗外朗朗聲音響起,紀漢佛已經人在火場,指揮門下弟子取水救火。白江鶉如游鴨一般已經鉆進房里去,有一人剛剛來到,面容青鐵,鼻上一枚大痣,長著幾條黑毛,這位相貌奇丑的男子便是石水。他不愧名“水”,數掌發出,掌風夾帶一股冰寒之氣,只聞“磁磁”之聲,著火的房屋冒起陣陣白氣,火勢頓時壓下。郭禍大喝一聲,自云彼丘窗戶跳出,和阜南飛一起手提數十斤水桶救火,過了大半個時辰,火勢熄滅,黑煙仍直沖上天。“咯啦”一聲,白江鶉自房里出來,紀漢佛見他臉色有些異樣,眉心一皺,“如何?”
“你自己進去瞧瞧,他奶奶的我快被煙嗆死了。”白江鶉大力對著自己扇風,肥肥胖胖的臉上滿是煙灰,“有個人死在里面。”紀漢佛眉頭緊皺,“有個人?誰?”白江鶉的臉色不太好看,“就一肉團,怎么看得出是誰?他媽的,不知道是誰把死人皮也剝了,血淋淋的嫩肉還給火一烤,都成了燒雞那樣,鬼認得出是誰!”紀漢佛目中怒色一閃,白江鶉一抖——老大生氣了,他乖覺的閃到一邊,讓紀漢佛和石水大步走進被火燒焦的房間。
這是一棟藏書的舊樓,云彼丘少時讀書成癡,加之他家境富裕,藏書浩如云海。四顧門解散,在百川院定居之后,他少時藏書已經遺失了很多,卻還有一樓一屋。比較珍愛的藏書都在他如今的房間,而其余的書就藏在這棟樓里,也是因為藏書眾多,所以火燒得特別快。紀漢佛踏進余火未盡的房間,那火焰卻是從地板底下燒出來的,地面燒爆了一個缺口,下面是中空的,仍自閃爍火光。紀漢佛往下一探,只見在原本該是土地的地板底下,似是一條簡陋的地道,火焰在地上蜿蜒燃燒,看那模樣和鼻中所嗅的氣息,那應該是油。而起火的那些油的盡頭,隱約躺著一團事物,滿身黑紅,果是一個被撕去大半皮膚的死人。
石水突然開口:“不是被人剝皮,是滾油澆在身上,起了水泡,脫衣服的時候連皮一起撕去了。”此人相貌丑陋,開口聲音猶如老鼠在叫,吱吱有聲,以至于即使是門下弟子,也是一見到他就怕。紀漢佛點了點頭,下面火焰未熄,他五指一拂,五道輕風一一掠過地道下起火之處,很快磁磁數聲,火焰全數熄滅。紀漢佛隨一拂之勢從那洞口掠下,輕飄飄落在油漬之旁,白江鶉在后面暗贊了一聲“老大果然是老大”,他身軀肥胖,卻是鉆不過這個洞,在上頭把風,看著紀漢佛和石水下了地道,往前探察。
這是一條很簡陋的地道,依據天然裂縫開挖,兩人對著血肉模糊的尸體凝視了一陣,悚然而驚——這死者不但被剝去了皮,還被砍去了一只手掌,胸口似是還有一道傷口,死狀慘烈可怖,她胸前有乳,應是一個女子。對視一眼,兩人頗有默契的往前摸索,并肩前行。莫約往前走了二十來丈,身后的光亮已不可見,兩人即使內力精湛,也已不能視物,通道里余煙未散,兩人屏住呼吸,憑借耳力緩緩前進。如此前行了半柱香時間,前面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紀漢佛與石水都是一怔:這地道中居然還有人?兩人靜立通道兩側,只聽從通道另一側走來的人越走越近,鼻子里哼著歌,似乎在給自己壯膽,走到兩人身前五尺處,那人突然問:“誰?”
紀漢佛和石水心頭一凜:此地伸手不見五指,來人步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