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是想問,那具尸身現?在何處?”
謝元貞睜眼,斜見?樊令颯爽的五官,她駕著馬車,神態恣意,好像天生是為風而生。
從前在家,謝含章便被兄長們馱在脖子上滿院飛,謝元貞還?記得那時候小阿蠻有多開心,只是可惜,以后再也見?不到了。
“就在公子后一輛車上,公子想怎么查?”樊令知道謝元貞心里不好受,她不怎么會安慰人,一板一眼,向來無頭懸案都是先查證尸體的身份,“師戎郡有仵作?,或者咱們到了萬斛關,就請安大人府上的人來驗尸!”
為何前后不過一個多月,謝含章就變了一個人,變得完全不認識他們,出手招招狠絕,甚至還?想要她親兄的命。
這?些不可謂不奇怪。
“不驗了,”謝元貞摁著心口,緩緩張開眼睛,“我方才起過卦……那具尸身應當就是阿蠻的。”
裝束玉佩,依稀辨別的五官,右胳膊的傷疤,加上卦象,謝元貞不知道還?有什么方法能求證,眼前的尸體并?非謝含章,而是左夫人精心設計的一場圈套。
究竟是什么樣的利用價值,能讓左夫人肯舍棄大梁謝氏養女的身份,不惜一切代價,要將她從謝氏族譜上抹去。
“這?,”樊令側過臉去看謝元貞,她抿唇冥思苦想,半晌才接上一句干巴巴的安慰,“公子節哀,主子還?未醒,為了主子與小姐在天之靈,您也得珍重自?身!”
謝元貞點點頭,忽然?問:
“手刃仇敵的滋味如何?”
第146章 脫胎
樊令手中的韁繩軟下來, 許久她駕的一聲,回?答道:
“不好,沒有人生來便是為了殺戮, 但是我知道, 如若我不報仇, 我只怕會比現在更痛苦——公子, 沉湎于痛苦無?益,不如韜光養晦,待大仇得報之?后,帶著死去親人的念想,好好活下去。”
……。”這話倒也有謝含章的影子,人已死, 謝元貞空懸已久的心?終于徹底四分五裂,但他確實不能繼續沉溺于無用的悲傷, 赫連誠還沒醒, 車駕之?后還有幾百將士為他們奔命,還有為他殿后的劉弦,他轉而問:“劉副將回來了嗎?”
“應該快了,”樊令又添一鞭, 馬車的輪子都要滾飛起來, “我留了幾人接應, 公子莫要擔心?!”
…
足足五日?, 幾百人一口氣跑到?萬斛關內, 劉弦也終于及時趕到?, 大家這才有種?虎口脫險的后怕。
望京刺史府別院的房中。
“要什么?”
謝元貞見赫連誠似乎想?要什么, 握住他的手輕斥:“別亂動。”
不幸中的萬幸,墜落山崖之?時赫連誠接連借了幾次巖壁枝杈的力, 最后又恰巧落在密林中的一頂樹冠上,已經算是將傷害降到?最低,但腿骨手臂都有外傷,還有沖擊時所受的內傷也需要休養。
“不要什么,”赫連誠像個沒事人,只?有謝元貞大驚小怪,操著十二分的心?,他見不得謝元貞發愁,親昵地撒嬌:“陪我躺一會?兒。”
“好。”
這幾日?謝元貞聽話得想?讓赫連誠狠狠親他,不光照料的事親力親為,赫連誠說東,謝元貞就能一根筋從東走到?東。這會?子赫連誠說要他陪,謝元貞就脫了鞋襪外套,小心?翼翼攏上來。
小滿炎熱,屋外潮濕多雨,堵得人心?口不舒服,謝元貞貼著赫連誠像只?涼涼的抱枕,赫連誠的眉心?漸漸舒展,閉上眼養神。
只?是指尖微動,是謝元貞有一下沒一下地在赫連誠掌心?畫圈,不知過去多久,久到?赫連誠再次打?起瞌睡,冷不防謝元貞問道:
“為什么你?能原諒我?”
“什么?”
謝元貞不說話。
連著路上的五日?,赫連誠足足躺了十來天,劉弦每日?呈送軍政邸報,謝元貞怕他勞動,就坐在床前一字一句念給他聽,赫連誠貪戀謝元貞一心?一意的模樣,也怕謝元貞獨自一人待著。
當年兄妹倆逃出?洛都,如今謝含章葬身東郊懸崖,雖然謝元貞說不用驗尸,劉弦事后還是偷偷找人驗過,趁著謝元貞出?去洗漱跟赫連誠匯報,說那具尸體的年齡與死亡時間都對的上,加上傷疤玉佩,還有別的旁證。
她就這么帶著所有疑問墜入懸崖,再也不給謝元貞得知真相的機會?。
從前五部人殺了他的父兄,現如今五部人殺了他唯一的妹妹。
赫連誠知道,他恨的遠不止左夫人。
“因為你?也能原諒我。”赫連誠說。
“胡說,”謝元貞抬眸看他,眼中有些慍怒,“哪里有你?的錯?”
“那么哪里又有季歡的錯?”
“我恨五部人,是因為他們殺了我的至親,”謝元貞將額頭?貼回?赫連誠臂膀,害怕與他直視,“我的父親一樣是害死你?母親的推手,你?應該恨我。”
光憑愛意活著,真的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