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此事還只露了個苗頭, ”謝元貞收斂起玩笑的神色, 正經道:“師兄偶然聽到沮渠邃含飴弄孫, 言辭間隱約指向天子御座——似乎對裴云京很是不滿。”
“他全家都還在?裴云京的地盤上,”赫連誠垂眸,又看向謝元貞,“不怕裴云京將他沮渠氏一鍋端了?”
“裴云京在?平州自稱寡人,猜忌下屬的作風與當年的李令馳幾乎如?出一轍,沮渠邃若是沒了利用價值, 裴云京只怕會殺之而后快,”謝元貞想?起幾日前?下朝后崔應辰的話, “且外兄查過沮渠邃當年的考績, 是上品。”
“那又如?何?”赫連誠手搭在?謝元貞腰身,忍不住摸了一把,“向來?下品無?世家,說白了百官考績也不過是世家一句話的事?。”
謝元貞腰肢兒一軟, 溢出幾不可聞的呻/吟, “那你可知當年給這位沮渠大人寫評語的中正官又是誰?”
“是誰?”
明燭映在?謝元貞眸中, 灼灼閃動, “姓裴。”
赫連誠這才有幾分認真, “沮渠邃與裴氏有關聯?”
“早年也沾了姻親, ”謝元貞仰著脖子有些?累, 于是躺回赫連誠肩窩,手指在?衣襟那處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 “只是皇室內亂,裴后葬身火海,清君側的旗號打響,裴氏幾乎被斬草除根,其中也包括當年嫁入沮渠家的那位。”
……是皇親國戚的底氣啊,”赫連誠瞬間串聯起來?,“他想?借裴云京的手翻案,再借皇親國戚的身份上臺,可裴云京若是知曉隱情,難不成還會容忍他步步為營?”
“所以倘若情況屬實,”謝元貞眸中寒光一閃,“咱們可得叫平州好好翻個天。”
“好了,”赫連誠估摸著時?辰,將人放回床上,跟著躺下,“睡覺。”
說著他用力閉了閉眼,是想?叫謝元貞有樣學樣,謝元貞一哂,眼中落寞,“今夜就走?”
“過兩日就回來?,”赫連誠點頭,知道謝元貞憋著什么話,“等你睡著我再走。”
謝元貞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以唇答謝赫連大人恩情,蜻蜓點水之后,他眼巴巴望著赫連誠呢喃,“愿君一路順風。”
“再撩撥,只怕明晚也走不了。”赫連誠給人蓋好被子,自己熱得慌,終究想?再多留片刻,“罷了,陪你到天明。”
隔日清晨,赫連誠出門后謝元貞便?毫無?睡意,索性坐起,掐指起卦,這幾日他已記不清究竟算了多少卦,每一卦都算得他驚心動魄,所幸還都與當時?一樣。
可謝元貞不敢信,也不敢有片刻安心。
“我進來?了!”
他正要再起一卦,門外五絕喊了一聲?,徑直推門而入。五絕知道赫連誠已回師戎郡,所以開門這一下正撞見謝元貞端坐床上掐指的模樣。
“怎的坐起來?了?”五絕一嘖,教?訓的話掛在?嘴邊說不出口,嘆著氣走到內間,將藥遞給謝元貞時?語重?心長,……老?師也起過一卦,你妹妹現下當是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怎的不回家?”謝元貞有些?失神,險些?沒捧住藥碗,濃濃的一碗藥下肚,謝元貞嘗不出是苦是甜,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起卦損耗心血,且老?師有恙,還請先生勸勸老?師,莫要再輕易起卦了。”
“你還有臉說你老?師?”五絕抓過手搭脈,閉著眼念念有詞,“人各有命,亂世之中,沒有誰可以保護一人絕對?不受傷——傷了便?好好將養,船到橋頭自然直,終有一日,總能挖到你妹妹的蛛絲馬跡!”
那廂赫連誠出了司馬府,從金谷大街繞去城北的途中路過一間食肆,里頭剛坐下個頭戴冪籬的郎君,赫連誠原本都要走過去,眼角一斜的瞬間停下腳步,腳尖調轉踏進食肆。
“幾位客官早!”店家擦桌的手勢停下,咧開嘴笑:“可要用朝食?剛出籠的蒸餅——”
“來?壺茶!”劉弦說完,順勢也掃過一角的郎君。
那郎君見這么多帶刀的進店并不發怵,安安靜靜坐著吃蒸餅,眼見盤中的東西?快吃完了,赫連誠這才皺眉嘬了一口碗中茶——
“這茶不是原來?的味道。”
“店家!”
劉弦一揮手,那店家屁顛過來?。
“來?嘞,幾位客官還要什么?”
劉弦端著茶碗給店家看,“你這苦荼餿了還賣人?”
“這位客官可不敢這樣說!”店家驟然慌了神,連連擺手,“小人這茶餅與一應茶果都是頂頂新鮮的。況且如?今天氣還不算熱,每日又是人來?人往,如?何能放餿了呀!”
“你的意思,”劉弦聲?音一沉,“是我這嘴壞了不成!”
“不敢不敢!”向來?只有店家的錯處,來?的幾位又是帶刀的大爺,店家心道今日開門不吉,來?了惹不起的閻羅,只得認下這虧,“那小人這就為幾位客官換一碗新的,這樣可好?”
劉弦擺手不大耐煩,店家趕緊端了碗往回走,邊走邊聞碗里熱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