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經寡人允準,你不也先斬后奏將人抓了?”李令馳接過藥方,他于醫理一竅不通,家中也唯有李凝霜能與太醫令說上幾句,但她仍被李令馳幽禁,謝元貞一日?不死,李令馳就要關她一輩子。他來回反復看了幾遍,喃喃道:“金蟬脫殼,原來還?有這層意思。”
“大人,”李平巒話已帶到,不至于來日?背鍋,只是那小郎君的死活,他還?得問主子要句準話,“那小郎君是殺是放?”
“寡人恨柳濯纓,只恨不能將他府邸夷為平地,生啖其血肉!”半晌,李令馳只說了這么一句。
“屬下明?白了!”李平巒就知道李令馳的性子,正提刀出門要去殺人,跨出門檻的當口,卻被李令馳叫回來。
“程先生要你放人,”李令馳看著他一字一頓,“他是如?何與你說的?”
李令馳聽了程履道的金蟬脫殼,提著霸刀去司馬府殺柳濯纓,可那是在得知柳濯纓中箭之后,中箭之前才是抄家。程履道若早摸清柳濯纓打?的算盤,為何拖到事發無可挽回,才脫口一句金蟬脫殼?
新傷疊著舊傷,此刻還?在隱隱作痛,李令馳眉頭漸鎖,若說程履道作為幕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無可厚非,只是這消息太過準確,又?叫李令馳忌憚,有忌憚便?容易起猜疑,當年的裴云京是如?此,此刻的程履道也是如?此。
“他說您并非嗜殺之人,您要對付的只有柳濯纓,”李平巒頓了頓,又?上前一步,躬身貼近李令馳,“大人,您說程先生特?意要屬下隱瞞此事,當真?是怕大人知曉后責備于他么?”
李令馳聽見打?頭的幾字,不知為何倒突然沉默下來。
“阿平,”良久,李令馳抬眸,眼中血絲未退,甚至更多?,“你說寡人平時,是不是真?的太多?疑了?”
多?疑到屬下叛變,至親怨懟,甚至對敢為自己?赴死的江豫川,也不是時時刻刻完全信任的。
“這,”李平巒犯了難,不知李令馳這話是真?情流露,還?是一如?既往的試探,“多?疑也是人之常情啊。”
“常人之常情便?不可取,”李令馳雙手撐著膝蓋,筋疲力盡之后,酸痛遍布四肢百骸,酸得他神思倦怠,累得他不想再去揣摩別人的心思,他嘆一口氣,道:“不說遠的,大梁開國之君靖襄帝便?是用人不疑,寡人這一步好棋走到今日?,也時常感慨自己?或許并非人君之才。”
“大人怎的這樣說?”李平巒聽不得這樣的喪氣話,他也從不見這話從護軍大人李令馳的口中而?出,甚至有些害怕,不由提了嗓音,“咱們李郡何時出過當朝大護軍,您做什么都是對的!”
“罷了,”李令馳苦笑?,揮手道:“將人放了吧。”
——
“小胡大夫可看清楚了?”赫連誠聽完謝云山一番話,驚訝之色溢于言表,“抓獨活的正是李平巒?”
胡長深此人,赫連誠也曾有過一面之緣,他年紀不比獨活大多?少,一樣都是大夫,性子卻是天差地別。若說獨活句句帶刀,是個刺兒頭,胡長深則是個實打?實的老?好人,凡事寧可委屈自己?,也不愿短了別人。
“千真?萬確,他一路跟蹤,不料中途被李平巒發現,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對方又?都是個中高?手,本是沒有活路的。萬幸他中劍時自己?偏了身子,這才沒叫他們刺中心脈,”謝云山見赫連誠神色有些異樣,停下來問:“赫連兄怎的如?此驚訝?”
“我只是覺得如?今李令馳當真?是狗急跳墻,逢人就抓,”赫連誠一筆帶過,順著謝云山方才的話,“那小胡大夫眼下可已轉危為安?”
謝云山一愣,隨即點了點頭,“正是他醒轉我才能得知此事。他非要跟著過來瞧瞧小郎君有沒有回來,被他父親強壓著養傷才沒下床,”說著謝云山特?地看了獨活一眼,“李令馳的手下做事向?來不留情,倘若劍再偏一寸,長深動作再慢一分,那可當真?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五絕就站在獨活身邊,他看出謝云山最后一番話是沖著自家徒弟,可這位謝二公子卻不知道,自己?這個徒兒向?來是沒什么七情六欲的,世間凡俗眼中的喜怒哀樂,在獨活眼中不過是淡淡的一縷薄霧,一晃就散了。
他這么想,轉過頭的瞬間卻愣了一下。
怎的此刻獨活倒是很明?顯的不開心?
五絕鮮少見獨活這樣,心里覺得很稀奇,面上還?要裝關切:
“怎么了徒兒?”
“沒怎么,”獨活被師父一句話叫回了魂,轉身就往門外走,“咱們回偏院吧。”
師徒倆出門后,謝云山不放心,又?往床頭瞄了一眼。
“季歡這傷勢——”方才換藥,謝云山就站在邊上,猙獰的傷口看得他心口一痛,七年前謝元貞剛入鐸州謝府之時,也似這般遍體鱗傷,復仇這條路泥濘難走,謝云山不能攔他,甚至不能偏幫他。片刻之后,他又?看向?赫連誠,眼中誠懇,“我看他醒轉的消息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否則我只怕他要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