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刀柄禍亂,戰火連天, 五部鐵蹄之下她本也沒有活路,但實在恰巧被路過的好漢救起,跟著一道逃出洛都城。而?后南下流亡,媛徽嫁作?人婦,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直到某日在街上偶遇劉家兄弟。前幾年媛徽的夫君過世,劉家兄弟便時常過來探望,久而?久之更當成至親一般侍奉膝下。
“嬸母,”劉弦攙扶媛徽坐上胡床,“實不相瞞,赫連大人此次前來,確有要?事相問。”
“赫連大人但請直言,”媛徽剛沾到胡床就站了起來,都說赫連大人是大梁亂世難得的清官,為生民立命,恪盡職守,治理有方,媛徽不敢也不愿有半分怠慢,借劉弦的力躬身道:“老身定當知?無不言!”
“晚輩慚愧,想向您問一故人,”此情此景,赫連誠就知?道若是自己不坐下,媛徽就只敢站著,于是他?勾了另一張胡床坐下,問:“月后這個名字,不知?老夫人可曾聽過?”
“月后,”媛徽終于安心?坐下,語氣卻仍是支支吾吾,還要?仰頭先看劉弦。
“嬸母但說無妨。”劉弦點頭示意?。
“老身確實知?道,”媛徽這才敢承認,“她便是當年替小姐出塞和親的四方盟盟主,洛珠。”
“四方盟,”赫連誠眉眼一跳,“這是個什么?組織?”
“這四方盟是由當年大梁境內,一批有志之女組建的,專為婦人伸冤平反,還收容各地漂泊的女童棄嬰。”媛徽皺眉垂眸細細回想,右手?撫著下巴一顆粗痣,“洛珠身為盟主,似乎還有個親傳弟子?,名叫——”
赫連誠身體微微前傾,“名叫什么??”
“名叫——”媛徽撓了撓額角,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叫薛瑤瑟!”
劉弦蹙眉,與赫連誠對視,又轉向媛徽:“嬸母此言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錯不了!”媛徽撫掌,想起薛瑤瑟這一道卡口,往事便如泉涌,何況那女娃模樣生得好,她印象自然更深幾分,“當年薛瑤瑟還小,洛珠去哪兒都帶著這小娃娃,老身與之也算有過一面之緣。”
“這個四方盟,倒是比那空口玄談的世家野宴強上許多,”赫連誠垂眸沉思,接著話鋒一轉,又轉回洛珠身上,“只是洛珠為何會答應替嫁,她又如何會成為和親人選?”
“老身曾聽小姐提起,”媛徽嘆息道:“說是洛都的謝夫人與之私交甚密,多年來沒少資助過她們,也算是結下一段善緣。”
“可就算如此,”赫連誠記憶中的月后,從來不是什么?輕易受人要?挾的弱女郎,他?也根本不信,“也犯不上代替你家小姐去和親吧,難道泱泱大梁,就沒有適齡的世家小姐可以前去?”
“彼時先帝大業初定,根基不穩,這些世家卻已綿延數百年之久,各懷鬼胎,”媛徽抬眸看了一眼赫連誠,很快又垂了下去,“先帝如何敢用他?們?”
“世家不可,那便選寒門,”這樣的說辭瞞不過赫連誠,他?搖頭道:“寒門不比世家,若是堂堂開國?之君誰都無法掌控,又如何能穩坐帝位,得后世敬仰?”
洛都久嘗敗績,也因此敗掉了人心?,只是靖襄帝威名遠播,以至于即便皇室內亂,勾連五部,致使生靈涂炭,百姓苦不堪言,可談及大梁高祖,也從來沒有人敢說一句不是。
“因為這個人選太重?要?了,”媛徽又頓了頓,才脫口一句:“先帝也根本不曾動過別的念頭,他?信不過世家,更信不過寒門。”
赫連誠一愣,“靖襄帝想做什么??”
“先帝想要?分而?化之,”媛徽猛地抬眸,眼神堅毅而?沉靜,足可窺見當年靖襄帝的深謀遠慮,“永除五部后患!”
世人只道靖襄帝欲與五部交好,不僅設立屯田互市,更鼓勵梁人與五部通婚,和親是最?顯而?易見的誠意?。
“所以靖襄帝明面上取和親懷柔之策,鼓勵梁人與之通婚,”赫連誠心?神震顫,感慨帝王縱橫之術,“實則是為有朝一日,徹底拔除五部禍患?”
歷來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靖襄帝與前朝多少帝王一樣,窺見蟄伏于塞外的狼子?野心?,可他?延續前朝國?策,不僅要?化敵為友,更是想滅敵于無形。
“可以這么?說,”媛徽的目光仍停留在赫連誠臉上,邊不動聲色地繞著他?細細打?量,“因此先帝始終屬意?謝崔兩家的小姐,庾家本也在先帝的考量之內,可惜不是年紀太小,便是早已嫁為人婦,并無適齡人選。”
“小姐所托非人,時常覺得愧對洛珠,當年一眼萬年,后來才明白所謂情愛不過鏡中花,水中月。小姐每每思及此處,總會痛恨自己不能嫁到塞外,便是客死?異鄉以身殉國?,也勝過閨中蹉跎數年。”媛徽緩緩垂下眼,那里布滿蒼老的皺紋,她微微嘆息:“若是小姐不曾赴當年謝府之宴就好了。”
“謝府?”
赫連誠沉吟,此刻無可避免地想到謝元貞,赫連誠鬼使神差,想知?道他?此時正在做什么??是在伏案閱典籍,還是提筆書家信?下一刻赫連誠回神,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