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滄湄霍然站起, 今夜一波三折實在超乎他意料,可人?到底是他帶來的,若是小師弟出半點差錯, 余生鐘滄湄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猛然揪起五絕的衣領, 語氣直比方才強硬千百倍, “臭老頭, 你?真要逼死我小師弟才肯罷休么!”
“夠了!”
雙方僵持到極致,一道蒼老而有力的聲音突然從屋外傳來,瞬間打破僵持的局面?。鐘滄湄掠過梗著脖子?的五絕,正見他的老師郗衡被獨活攙扶著,一步一頓緩緩向這邊走來。
郗衡已是古稀之年,其人?鶴發?童顏, 不過因感染風寒而稍顯憔悴,待走近門口, 屋內亮光隱約打在他的玄色介幘上, 隱隱約約似月周光暈。郗衡一見愛徒人?事不省,什么關切寒暄都拋去一邊,只指著五絕的鼻子破口罵道:
“我就知道今夜你?要鬧事!”
“你?也見著我那徒弟脖子?上的疤了,”五絕回眸就先瞥見獨活給自己使眼色。
這是叫他別多事了。
于是方才還耀武揚威要收拾赫連誠的五絕, 當時就沒頂住郗衡擺出的臉色, 慫成一只放軟了的蒸餅, 嘴里?嘟囔, 還要聳著肩去抓謝元貞的手腕——
“我心?里?有數, 又不會真叫你?這寶貝學生出事!”
謝元貞都翻白?眼了, 在五絕嘴里?就只是有數二字, 陸思卿擼了袖子?,真想罵他祖宗十八代, “那怎樣?叫出事!”
“別說了!”
突然的一聲震徹房中,眾人?頓時閉了嘴,只聽?赫連誠大喝之后渾身顫抖,仿佛此刻呼吸困難的是他,命懸一線的也是他。
“讓他,”他說得磕磕絆絆,雙目猩紅,盯著五絕的樣?子?活像地獄閻羅,“讓他救!”
陸思卿被?他一吼才后知后覺,這人?正緊緊抱住謝元貞,幾乎是克制不住,在與謝元貞一道失魂顫抖!
謝元貞早已昏死過去,瀕死感來襲,疲憊的身軀越來越沉重,不停下墜,直至墜入無盡深淵。耳邊呼喊盡數被?澆鑄銅墻鐵壁,半點無法?穿透。他四肢冰涼,渾身僵硬,一抹薄唇被?血色染得透紅絕艷,仔細看卻紅中泛紫,張到極致也不見半點空氣過肺腑,眼見竟漸漸閉了回去。
赫連誠深知謝元貞身患哮癥,在場所有人?見了也都明?白?幾分,可即便親密如赫連誠,也從未見他發?作至于此等地步。
此刻遠比七年前的荒郊野嶺更驚人?魂,惕人?魄!
針囊攤開?,長短刀針盡收眼底,赫連誠直直望著近在咫尺的謝元貞,鬼使神差地想,先前多少個深夜無眠之際,謝元貞是否也曾這樣?,獨自一人?苦熬著,甚至差點死在這間沒有地龍的屋子?里??
赫連誠根本不敢想,天清日白?之下,神智清明?的謝元貞尚且蒼白?無血色,今夜卻是吐了他滿身,赫連誠的指縫胸口,眼耳口鼻都是血腥帶來的強烈沖擊。
那是謝元貞的血,那么多,一灘血跡早將赫連誠填的滿滿當當,再也裝不下任何理智的余地。
郗衡被?獨活攙扶,陸思卿則騰了地兒給五絕,此刻兩人?想湊都湊不進來,鐘滄湄見赫連誠應激成這樣?,大抵是聽?不進半句話,于是他先問五絕:“可要挪去床上方便你?施針?”
這邊五絕已經?扒開?謝元貞的衣服,幾乎是邊把脈邊下針,他心?里?也捏著一把汗,幸虧郗衡來得及時,方才五絕一時氣上頭,沒料到謝元貞起病倒是真兇險。
關心?則亂,看來赫連誠遠比謝元貞自己還要更重要。
燈燭明?滅,案桌前赫連誠環抱的姿勢雖不雅觀,卻正合適診治,五絕略作思忖,立即搖頭道:“他不能平躺,”說著他看向赫連誠,忍不住拍他一腦門,“別抓那么緊,你?當他的人?肉墊,略微抬起他半身!”
赫連誠活像個犯了錯的孩童,立即改換身姿,方才是抱得太緊,眼下又是捧得太松,含在嘴里?唯恐化了,生怕有礙五絕施針,耽擱救命。
要說五絕診脈快準狠,扎針更是如此,飛針的瞬間謝元貞明?顯顫抖得更加厲害,而旁邊的赫連誠一眼不敢錯,隨著謝元貞的動作一驚一乍又強忍著抽搐。自吼完那句后他便惜字如金,蜷縮著高個兒半點不吭聲,只是死死盯著下針的位置。
一陣兵荒馬亂后,謝元貞的哮癥總算漸漸趨于穩定,五絕吩咐赫連誠將人?挪去床上,短暫的昏迷之后,謝元貞已經?恢復些許神志,赫連誠將他抱上床,他還捻了赫連誠的手心?。
“什么?”赫連誠如夢初醒,耳朵貼到他唇邊,蹭上一點暗沉的血。
“你?答應——”
“沒有沒有,郗先生來了,罵了老頭一頓,”赫連誠當著老頭五絕的面?口出狂言,“他不敢把我怎么樣?!”
“去換身,衣服。”
謝元貞沒力?氣笑,眼睛似開?似閉,眸光全?然不能聚焦,只是憑著直覺說道。
可赫連誠哪里?肯離開?,小心?翼翼附耳回去,“這里?沒有我的